顧姝臣隻覺莫名其妙。賞花宴上她連太子的面都沒見,他怎麼就斷定自己目無規矩了。
這事可把謝夫人吓了一跳,疑心是皇後娘娘不滿顧姝臣,借此來敲打敲打,數次逼問顧姝臣到底在宴會上有什麼不得體的地方。但饒是清河郡主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謝夫人惶惶不可終日,幾次欲給宮裡遞牌子向皇後娘娘請罪。好在魏有得及時來了将軍府,旁敲側擊地解釋隻是太子一人行為,與皇後娘娘無關。
謝夫人安下心來,态度也翻天覆地大轉變,懇請女官們好好教導教導顧姝臣,改改她那個撒嬌的性子。
這一個月過去。顧姝臣感覺自己的忍耐已經要到極限。
戒尺敲在幾案上,發出陣陣脆響。
為首女官面冷似鐵:“小姐可熟記宮規百則了?”
顧姝臣看着桌上三尺厚的絹冊,忽覺有些喘不上氣。那日梅林中沈二冷厲的眉眼在面前晃呀晃,不知怎地就與太子谕旨上的朱砂印漸漸重合。
午膳前背宮規,午膳後練儀态,這一個月來雷打不動。
在母親十數年教導下,顧姝臣自以為儀态已經很好了,可是落在女官眼裡,還是上不得台面。
顧姝臣看孫劉二位女官,簡直比那閻羅殿裡閻王爺還可怖。
“女子行止端莊,不可疾行快步。”孫女官闆着臉,手裡的戒尺突然抽在顧姝臣小腿上,“請小姐再走一遍。”
顧姝臣疼得直呲牙,臉上卻不敢表露分毫。
鎏金香爐燒到第三柱,顧姝臣這一天總算結束了。
晚膳時,她給父親看自己被打紅的手心,委屈地直落淚。
顧将軍是個儒将,家裡三個孩子,兩個小子犯渾淘氣動過幾次手,對顧姝臣這個小妹,是從來一句重話也沒說過。看着顧姝臣委屈的樣子,心疼得要命。
“這打的……要不,算了。我去跟皇上請旨,就、就說姝兒有咳疾……”
話還沒說完,就被謝夫人一眼瞪了回去:“诶诶诶,哪有這麼咒自己女兒的。”
謝夫人沒好氣地瞥一眼顧将軍:“再說了,顧雲舟,你這也十年沒上過戰場了吧,是有多大的本事,讓皇上朝令夕改,你可少給自己臉上貼金。”
顧将軍被夫人揭了老底,登時老臉一紅,急急反駁道:“那不是英雄無用武之地嗎……”
顧姝臣大哥顧慕臣給自己碗裡夾着菜,一邊見縫插針地開口:“要不,我去跟太子說說,讓他把這女官撤了。”
他停下筷子,看着妹妹哭花的小臉,忍俊不禁道:“我就說我妹妹最規矩了,定不會攪得他東宮不甯後院起火。”
顧姝臣淚眼朦胧地瞪着大哥,大聲反駁:“我、我本來就規矩!”
顧慕臣依舊嬉皮笑臉:“我可沒說你不規矩啊!”
看着大哥漫不經心的樣子,顧姝臣心裡愈發委屈了。最疼自己的二哥在邊關沒回來,這個家連個幫她說話的人都沒有!
“那我、那我自己去找太子!”顧姝臣憤憤地說道,惡狠狠地夾了一筷子豆芽,“順便問問太子,認不認識顧慕臣這人是誰!”
眼看這兄妹倆要吵架,最後,還是謝夫人一錘定音。
“顧姝臣,你就給我好好聽女官教導,别人求都求不來的好事,哪能由着你的性子!
“顧慕臣,不許再胡說八道逗你妹妹,多大個人了跟沒長大似的,拿出去都丢臉。
“顧雲舟,你就老老實實在朝堂,别出頭也别拖後腿,别整天跟個愣鴿子似的在皇上面前瞎點眼。”
聽完謝夫人疾言厲色一番話,顧姝臣隻好用袖子摸一把眼淚,努力咽回去哭聲。
顧慕臣想頂嘴又被瞪回去,顧将軍蔫了吧唧地低着頭,尴尬地笑着給謝夫人夾菜。
……
“這幾日,顧氏怎麼樣?”沈将時坐在桌案後,燭光打在他衣袖的金織紋絡上,映出一片華光。
二位女官恭敬回話:“小姐行事端正合乎禮數,偶爾出錯,奴婢們提醒幾句,也是很聽得進去的。”
說罷,沈将時沉默片刻,臉上表情沒什麼變化:“孤信任二位女官,是因為你們以前是母後身邊的人。”
沈将時手指輕輕叩着桌面,面上神色仍是居高臨下的冷冽:“正因如此,你們要一心為母後考慮,莫要辜負了母後和孤的苦心。”
女官們忙不疊應是。
“隻是,孤也不得不多說一句。”沈将時擡眼看着二位女官,唇角帶着一絲漫不經心的笑意,“顧氏日後畢竟是要入東宮的,規矩好不好,終究是依孤的心意。”
二位女官躬身聽訓,額頭已經冒出層層冷汗。
“所以,也不必因為想着立母後的威,對顧氏聲色俱厲。”
女官們忙行禮應和,深情懇切地表着衷心,說什麼一心全為太子和顧小姐,絕無二心雲雲,聽得沈将時頭大,索性擺手讓他們下去了。
女官走後,沈将時擡手輕按着太陽穴。
要不是沈慕臣拐彎抹角地跟自己提了一嘴,他還真不知道自己派去的女官對顧姝臣竟是那般疾眼遽色。
想到那日那一雙清亮的眸子,沈将時心頭一動,叫魏有得進來。
魏有得貓着腰,垂手而立:“主子有何吩咐?”
“除夕宮宴,”沈将時眉目疏淡,薄唇微抿,“顧氏可會前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