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地址我已經發你微信了,盡快,哦?嗯?你答應一句啊大爺。她都到這一整天了,明天估計就走了。”
祝嘉然小妹喜歡某國外珠寶工作室的設計風格,挑了塊紅鑽定制手鍊,現在手鍊已經被帶回國,隻等取走。
很不巧,小妹看上的是祝嘉然前女友的手藝,這次送手鍊的也是他的前女友葉卡捷琳娜。祝嘉然不敢去見。
周弈低頭換鞋。
門口兩雙拖鞋,旁邊那雙女式的還沒有人穿過。
“祝嘉然。”
祝嘉然忽然被打斷,梗了下,“什麼?”
“你會因為什麼放棄喜歡的人?”
“我會因為什麼......?”祝嘉然莫名其妙,“因為沒那麼喜歡了呗,還能因為什麼......你不會覺得我對卡佳舊情難忘吧?沒有啊,不要亂想,早都過去了,卡佳那個性格你也知道,嘴特别損,你不知道這次為了祝小妞去求她做手鍊,我在她面前跟孫子似的。”
周弈打開冰箱門,抽出冰水,擰開瓶蓋,灌了一口。
冷白色燈光底下,除了整齊的瓶裝飲用水,還有幾張裝過面包的彩色紙袋,蠟筆小新眯眼搞怪。
“再說。”
“再說?......”祝嘉然醞釀,預備死纏爛打,“再說可不行,着急呢......”
周弈将手機拿開,分别聽筒與耳廓,“再說的意思是别煩我。”
挂斷電話。
周弈脾氣一般,不怎麼寬和,心情壞的時候脾氣更一般。
今天開會前祝嘉然不合時宜的十一通未接電話算是撞上槍口。
至于為什麼心情不好,周弈看了眼桌上的玻璃花瓶。
優雅的大肚細頸造型,金漆圈口,裡面是已經枯了的花枝。
他沒打算在這裡久住,所以從不添置家具,更不用談擺件。這是唯一一件。
吳瑕送的。
那晚他從創業母子那裡買了花,送給她,隔天她送了這花瓶下來,裡面有修剪過的向日葵和洋桔梗,是她自己買的那幾支。
時間久了,瓶裡的水早已蒸發幹涸,花枝也成枯花。
放在一旁,是沒來得及送出的,裝了禮物的手提袋。
周弈對某些情緒的捕捉能力遠比很多人以為的敏感,很多時候他隻是覺得沒有意思,懶得回應,不代表他察覺不到别人對自己的好感。
比如不自覺看過來、卻總下意識回避的眼神。
比如示好的舉動,主動搭話、介紹租房。
周弈有意察覺那種謹慎釋放的好感。
因為他也在确認自己的感受。
那個暴雪後甯靜的深夜,穿着一身的白色站在雪地裡的身影,寬大的毛絨帽領下白皙細膩的臉龐,薄鏡片後泛着光彩的黑眼睛,飽滿紅潤的唇——
是他好感的起點。
也僅僅是起點。
隻言片語的印象而已。
周弈從未對愛情抱有幻想。
他知道這種感情常源于寂寞與幻想,雙方以性為紐帶尋求慰藉。個體的身份與思想無關緊要,重要的是填補空虛的時光。這種可替代的消遣裡,對受是誰并不重要,換一個人同樣可以産生所謂的愛情。
然後聽到另一種聲音。
——“我的意思是隻是,我希望可以更了解你。也希望你可以更加了解我。”
吳瑕說這句話時,頗倔氣地仰着頭,眼睛晶亮,一瞬不瞬,有種抛開顧慮、不顧一切的勇氣,漲得通紅的粉膩臉頰卻暴露她性格底色裡的羞澀内斂。
周弈很少自憐自艾,也并不覺得自己哪裡不值得選擇,但此前在面對她時,會感到不自在。并非抗拒相處的不自在,而是好奇而茫然的不自在。
在那一刻恍然大悟。
原來他厭惡的隻是受審美和人性本能支配的一見鐘情。原來他需要看見、被看見,感知、被感知。
作為“心動者”,吳瑕所作所為絕非全力以赴、積極争取,甚至算是溫吞。不過周弈不在乎,因為他也在朝她的方向奔赴。
他願意“手把手教”這位“大小姐”。
後來的一切都水到渠成,他早覺察吳瑕的好感,也确定了自己的心意,隻是不知道轉折來得這樣突然,她幾乎是不留退路地,推開了他。
周弈放下喝了一口的水,沒有脫外套,拿鑰匙,出了門。
提前給葉卡捷琳娜打了電話,後者在海城國際酒店樓下的書店等他。
“(告訴嘉我很遺憾今天沒有看到他。)”葉卡捷琳娜不無譏諷。
周弈面無表情,他不是來挨罵的,也不在乎這對舊鴛鴦如何相愛相殺。
接過裝有首飾盒的手提袋,視線落在葉卡捷琳娜手裡的漫畫上,略微皺眉。
封皮标注的作者的名字眼熟,似乎在哪見過。
葉卡捷琳娜自讨沒趣,笑了笑,擺手,“(我得去付款了,再見,周先生。)”
給祝嘉然打電話,沒人接。周弈沒再撥,從錢夾找出張有圓形凹凸印紋的名片,将背後的簽名展示給店員,“麻煩整理一套她的作品。”
返程時,周弈接到祝嘉然手機回撥來的電話。醫院打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