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了,”吸溜着那碗炒粉幹,周裕樹終于想到正事,“早上幫你把那幾件貨拿回來了。”
“這麼快?”
那幾件闊綽太太們的訂單,昨天剛訂,今天就到了。
周麥琦傷腦筋地撓了撓頭。
“你今天沒事?”她問周裕樹。
得到肯定回複後,她又說:“那你跟我一起去送貨。”
高端的生意也有樸素的道理,比如表面功夫要做到位。外面的帥哥靓仔服務員時薪太貴,周麥琦上下打量人模狗樣的周裕樹,決定從他身上薅羊毛。
于是,周裕樹叫了一百次“我不去我不去”以及兩百次“你要給我算工資”之後,還是被拉到了胡懷巷子的别墅區。
這天天氣好,春夏交接的時序,空氣裡有蒸發融化的潮濕味道。
他們步行穿過大路小徑。
周裕樹叫苦連天:“你送貨叫我幹什麼?我還有七八十個單機小遊戲等着我去打呢。”
“兩個小時不打也死不了,忍忍!”
“周麥琦,我又不是你的兵,今天你必須給我算兼職費啊——”
他話音剛落,身前揪着他袖子的人頓住腳步,後背擋住了懶散男生的肩膀。
“怎麼不走了?”周裕樹垂頭看。
這位堂姐比他矮了半個頭,體态輕盈,脊背永遠挺得很直,時常自律到讓周圍的人自漸形穢,也強大到能夠馴服每一根頭發絲聽話。
如果世界上評選超人,周裕樹毫無疑問會把周麥琦投出道。可他不知道,超人會遇到勁敵,勁敵往往無處不在,無孔不入,也無規律地外出活動。
循着周麥琦的目光看過去,周裕樹看見了印象裡眼熟的帕拉梅拉。此刻帕拉梅拉的後備箱打開,蔣浮淮正被中年相貌的女人指揮将行李箱安置好。
周裕樹先是去看周麥琦的反應。
她不為所動,站在原地,好像打擾别人的正事是可恥的,偷聽人家的對話也是不正确的。
可偏偏那些對話從善如流地鑽入路人的耳膜。
中年女人說:“我昨天讓人訂了票,崇城櫻花快開了吧,我們一起去一趟怎麼樣?等一下就直接去機場。”
蔣浮淮專心碼着那一隻行李箱,随口答了一句:“崇城?”
“是啊,你前兩年不是一直說想看嗎,機會難得。”
手上沾了灰塵,他摩擦手指撇掉那些細小的浮塵,稍有停頓後,撐着車子看着他媽笑:“都多少年前的事了。”
“多少年都不晚,”季芸催他,“走吧,上車,證件都帶了吧,直接去機場,就當陪媽散散心。”
“我還有事呢,”他想起自己的正經事來,“最近盯店鋪裝修忙,你去吧,玩開心了我再去機場接你回來。”
“你那個店不是玩玩的嗎?随便找個人打理就行了。”
“媽,”蔣浮淮用不鹹不淡地語氣叫了她一聲,露出淡淡的笑意,“我偶爾也想做點正事的。”
他的不明所以和堅持,在季芸看來都成了油鹽不進的推辭。
這一頭聽牆角的周麥琦不想折損功德,及時反身想走,卻被一通炸彈式的點名定在了原地——
“你是不是知道周麥琦回來了?”
她的名字在别人嘴裡又普通又不值得一提,又燙嘴得讓人立馬說完立馬閉嘴。
周麥琦和周裕樹交換了一個眼神。弟弟疑惑地眨眨眼,周麥琦無辜地搖搖頭。
季芸冷下臉,直截了當地這麼問了一句。
她審視兒子的表情,企圖找出一些些蛛絲馬迹和心虛者的破綻。
可蔣浮淮不為所動,仍然在摩擦手上灰塵。
單調的春光落在他淺色的衣服上,頭發胡亂的耷拉,卻有歲月靜好的油畫之感,連空氣都失了密度。
季芸一向是以兒子為傲的。
曾幾何時,周麥琦也被他這副樣子蠱惑。
周裕樹站在身邊悄悄用氣音說:“姐,她——”
“噓。”她将食指貼在嘴邊。
季芸的失态,蔣浮淮的乖順,總是常看常新。
知道她回來了所以拉着蔣浮淮出門錯開和她見面。
昨天還是相安無事的嘴臉,今天卻突然顯露出來忌憚的一面。
這麼想來,周麥琦還算有點威力。
周裕樹說:“她說你壞話呢。”
“聽聽看有沒有什麼編排我的新詞。”
那一頭,站着的蔣浮淮總算開口了:“提她幹嘛?”
季芸看着他重複:“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關上後備箱,蔣浮淮表情沒什麼異樣,隻簡單交代他媽上山的話換平底鞋,看櫻花的話穿輕便的衣服,回來提前告訴他,他會去接。
完全将那兩番提問忽略。
“蔣浮淮。”季芸怒了,擺出家長姿态,“看着我說話。”
忽然被家長點到全名,成長到二十多歲的年紀,除了些微的羞恥之外,心裡還升起深深的無力感。
亮面漆黑的車身能夠映出對峙交談的兩人。他微眯起眼躲避眩目的日光,落在他媽眼裡,倒成了不耐煩。
“你現在就這個德行?”
“媽,”他拉長音調地叫了一聲,“我和周麥琦早就分手了,你不要一提到她就跟提防敵軍的手榴彈一樣。”
周麥琦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發出聲音後,她拽着周裕樹将後背貼上圍牆。
周裕樹問:“你笑啥?”
“你看啊,”大拇指往後,朝着那對母子站立的方位,周麥琦似乎占了上風,她換上那種得了逞又不屑的神情,“一個我居然輕而易舉地就讓他們家天翻地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