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浮淮毫無芥蒂地笑出來,“說來說去,你是想借我敬我媽那五十萬吧。”
“敬你和你媽都一樣。”
“不一樣,”他把桌面殘留的湯汁擦掉,認真地搖了搖頭,“敬我媽的話,她可能會再給你五十萬。”
周麥琦佯裝詫異,“那我豈不是還能出去逍遙幾年?”
真心話借玩笑說出口,意有所指的冷嘲熱諷,叫人不明所以的自嘲,都想讓蔣浮淮知難而退,适可而止。
她表現得夠明顯了吧。
“逍遙歸逍遙,日子到了,你還是會回來。”
蔣浮淮看着木質桌面擦不掉的油光,輕松脫口的話如此笃定,又像孩子們相信聖誕老人的存在一樣,如此單純。
啤酒上桌,附帶了開瓶器在周麥琦手邊。
她匆忙别開視線,抓起開瓶器,但是天不遂人願,平時她力大無窮堅韌不拔,今晚小小的瓶蓋卻和她作對起來。
無論怎麼使勁,瓶蓋都紋絲不動。
蔣浮淮朝她伸手,她不給,力證自己可以。
将酒瓶壓在胃部準備使力,一擡手,卻有劃破的口子,血液溢出。
鮮紅的,刺目的,一點一滴擴散範圍。
她沒覺得痛,傻傻看着那小片紅色,直到拿着紙巾的蔣浮淮覆上她的手。
酒瓶被搶走了,周麥琦移去目光。
“這酒都還沒喝,你就醉了嗎,周麥琦。”
是啊,她也想問,怎麼回事,怎麼就醉了?怎麼忽然看到了20歲的蔣浮淮帶着她坐在馬路邊喝酒,和不認識的人們一起倒數新年來臨。
那一天他們沒回宿舍,那一天他們在爆滿的酒店裡搶到一間房,那一天煙花和喧嚣都隔絕在窗外,窗内的一張床上,睡着大汗淋漓、交頸相擁的少年少女。
*
次日早,生物鐘催促周麥琦動了動眼皮。
感知到光源後,她翻身将臉埋進被子裡。
頭痛得不行,宿醉的感受讓周麥琦覺得腦漿在翻滾,她緩慢回想,她昨天喝酒了?喝了多少?和誰喝的?
想不起來,隻能逃避。她埋頭進被子裡,被子的觸感卻陌生,味道也不熟悉。
之前朋友做絲綢生意,勒令她為了美好生活,為了頭發,為了皮膚,趕緊把四件套換成真絲的。
她照做捧了朋友的場,買了好幾套換洗。
現在摸來,被子像是純棉料子。
純棉的?
她可沒有純棉的四件套!
周麥琦一個激靈睜開了眼坐了起來,映入眼簾的不是她小巧的Loft公寓,介于陌生和熟悉之間,衡量的天秤最終□□。
這是一間算不上完全陌生的房間。
記憶胡亂攪進頭昏腦脹的醉意中,陽光濾了一層,恰好落在床沿邊。
地上拖鞋的敞口對準她的方向,表面貼布和刺繡都好清晰,好眼熟。
恍然明白此刻身在何處,周麥琦隻覺得惶恐,參照偶像劇裡演的,首先拉開被子一看,發現自己身上是規矩的寬大白T和一條再平常不過的條紋睡褲。
周麥琦在瞬間反應過來。
“蔣浮淮!”她大叫。
拿着鍋鏟的人趿拉着拖鞋跑來,進門時還記得先敲敲門,得到門内的應允才肯踏入。
周麥琦攢着火氣:“滾進來。”
他開門進去,看見清醒的她,綻出笑臉,“你醒了。”
“怎麼回事,解釋一下。”周麥琦沉着臉說道,俨然性轉版的霸總。
“你昨晚喝吐了,”蔣浮淮指了指外面的陽台,“本來穿的睡衣幫你洗了曬在外面了。”
晴空之下,昨天穿出門那套小熊睡衣挂在陽台,被風吹得搖搖擺擺。
周麥琦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而後揉了揉太陽穴,“誰問你這個了?”
她想知道的是為什麼喝吐了最後睡到了他家?
把她丢大街上都比失去意識來到前男友家借宿更有說服力吧。
最要命的是,她完全想不起來喝吐之前的事。
蔣浮淮卻滿臉着急地望了眼門外,轉回來對周麥琦說:“魚要煎糊了,我先去翻個面,你再睡會兒也行。”
“喂!喂!”
周麥琦喊不住他,半開的房門之中,隐約傳來炸魚的味道。她閉了閉眼,重新倒回床上。兩秒後,意識到這是蔣浮淮的家,蔣浮淮的房間,以及蔣浮淮的床,她懊惱地踢掉被子,對着空氣來了套軍體拳。
最後,隻能破罐子破摔地無聲尖叫。
手機放在床頭,依照她的習慣,右手一伸就能摸到。
點亮屏幕一看,赫然跳出電量預警,隻剩下2%,周麥琦鯉魚打挺般彈坐起來。
她朝外面喊:“蔣浮淮,充電器在哪?”
“抽屜裡。”他在外面也唱山歌般對她喊,還順便交代,“我要出去拔兩根蔥。”
周麥琦翻身下床,踩進那雙熟悉的拖鞋裡。
抽屜拉開,除了些他個人的印章之外,沒有充電器。
桌面上堆了幾本書,A4紙壓在最下面,牆邊還靠着幾個文件夾,周麥琦昨天那份被風吹得缺了頁的文件完好地貼着桌角。
她無意窺探他的生活,可是真的着急找充電器。
做生意保持溝通很重要,手機裡這麼多金主媽媽,一個不留神落了回複,就會痛失一大筆财富。
和面子比起來,還是錢重要。她決定把那些尴尬的有的沒的暫時抛到腦後,當務之急是找到充電器。
家門外有人按門鈴,周麥琦“嘶”了一聲,料想是蔣浮淮出去拔蔥的手指解不開指紋鎖,于是輕車熟路跑去玄關。
按下門把,往裡一拉,她的話卻輸送向外:“充電器在哪啊?”
大大咧咧又等不及的語氣在空氣中飄了一會兒,等她不清醒的腦袋和眼皮歸位,看見門外來人,收到了今天的第二波驚喜。
眼前站着一對男女。
張大嘴巴的男人問:“周……周麥琦?”
不明所以的女人嘀咕:“這是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