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終于從頭頂離開,那人踹了一腳,嬰齊從夢中吓醒。
看到眼前人,她茫然中又露出恐懼,趕忙跪好忙不疊道:"大爺,大爺們找奴家有何貴幹?"
"可見過這刀?"
那是自己的八斬刀。
"見過的。"嬰齊跪着向前兩步,磕了兩個頭:"是劊子手的大砍刀。"
二人對視,将刀擲下,聲音從頭頂傳來:"送你可好?"
嬰齊擡頭,漏出怯懦又想占便宜的神色來。眼珠子略一轉,手在刀身虛滑過又縮回,開口已是藏不住的歡喜:"爹說,女娃家摸了劊子手的刀,會配給打人的夫婿哩。奴雖想要,卻怕碰不到好夫婿。"
一人将手壓在嬰齊肩上,狠聲:"你隻管拿起刀來,别的我們兄弟管不着。"
嬰齊抖起來,頻頻點頭,兩隻手放在刀柄處擡不起來,苦聲解釋:"奴隻是一個女娃,這刀重着哩,奴擡不動。"
那人縮回手,退開一步,喝令:"擡到你能擡的地方為止。"
嬰齊聽令,喝的一聲,雙手舉刀。同時兩人的劍指向她,嬰齊"哎喲"一聲,跌倒在地。
二人終于将劍收入鞘,一人道:"我說隻是村姑,所以腳步穩,你偏不信要試試,浪費時間。"
嬰齊坐在刀旁哎喲哎喲的叫喚,那人向前取刀,剛伸出,手臂便斷了。
嬰齊取出腰間劍,左刀右劍與二人打起來。
斷臂那人痛得在地上打滾,嬰齊将刀擲在他心口處,他死在樹下。死前終于看到要找的人,抱着一把同自己心口處插着的一模一樣的刀。
隻剩一人,嬰齊劍花挽得飛快:"算你們倒黴,下輩子投胎做人,可千萬不要碰到我。"
劍與劍的撞擊聲猶在耳旁,嬰齊已将劍收放于腰間。
江文星從樹上下來,嬰齊帶着穿女衫的他,又往前走了兩裡路。
一直到安全處,江文星才猶豫着開口:"摸了刀的女娃,真的會配給打人的夫婿麼?"
此處是一個廟,主供紅繩仙,旁還有一個天王踩着兩個小人。
嬰齊升了一堆小火,坐在蒲團上挑撿貢品。聽到問話時,她在四個自己咬過的果子中挑出最甜的兩個,遞給江文星。
"不會,我騙他們的。再者隻有我打夫婿的份,沒他打我的份。"
許是夜宿野外,又多次被吓。江文星發熱,怕起冷來,這就是嬰齊生火的原因。
為了讓他好受些,嬰齊又道:"看這時辰,若我成了親,此刻應該在打夫君。"
江文星果然笑起來,臉紅紅眼亮亮:"嬰齊,你以後要找個什麼樣的夫婿?"
"幼時上學,學不懂被罵過。那時想找個狀元,這樣我學問也會有長進。"
幾瞬後江文星問:"那你們什麼時候成親?"
嬰齊搖頭:"我必得要年歲不足二十的狀元,都說慧極必傷,考上狀元的人聰慧應該短命吧。等我娘捉到一個,我就成親去。"
"慧極必傷不是這麼用的。"
江文星聲音很低,嬰齊沒聽清,又讓他說一遍。江文星隻捉住嬰齊的手,急切道:"嬰齊,今日你給他們下跪,我的心一抽一抽的。"
"他們已經死了,不會往外亂說。"
總也感覺不到熱,他又往嬰齊這邊挪了一小段距離,低聲道:"可我看見了,不敢忘。你低聲下氣的跪過的人都死了麼?"
嬰齊點頭,知道他不舒服,将他拉過來摟在懷裡,就像趙劍铮抱自己那樣抱着:"我下跪着求過的人都死了。"
江文星終覺暖和,指着紅繩仙又問:"他管姻緣的,嬰齊,是我們一起來的這個廟。"
"沒事,紅繩仙最煩了。他會保證給男子最滿意的姻緣,不會亂點鴛鴦的,你才見過幾個女娃?"
江文星抿嘴,又指向天王,恐懼非常:"嬰齊,他為什麼拿着劍看我?"
嬰齊輕放下他,用劍劃開從供桌上的紅布,将他眼睛蒙上又哄:"看不見了。"
江文星躲進嬰齊懷裡,聲中還是止不住的害怕:"嬰齊,我不騙你,我真的怕。我一直能看見髒東西,也許他們待會就來找我了。我會被閻羅判下十八層地獄,得到報應。隻要不連累你,一聲兒我都不吭。"
嬰齊掰開他的眼睛,嚴肅道:"我做過的事,隻有我和死人知道。我才不怕陰司報應,有本事現在鬼差怎麼不來索我的命!"
江文星癡癡笑起來:"那太好了,鬼差怕你都不抓你,你能長命百歲。要抓就抓我吧,我怕是怕,但閉着眼睛也就過了。"
嬰齊看他樣子,有些酸澀。解開趙劍铮讓她佩戴的平安符,系在江文星脖子上,又幫他整好衣領。
"這是我娘給我的平安符,待會兒要有鬼差來抓你下去,我也會跟着下去。我從泰山府打到閻羅殿,再打到酆都,誰奈我何?鬼差都怕我,你再不要怕,我帶你回家。"
江文星已經糊塗了,隻念着:"我們買船票回家。"
嬰齊為他整理好衣衫,用桌上的所剩紅布包住,背着出門。
紅繩仙旁留了兩把刀,跌跌撞撞的,原先丢了的刀又回來,好容易在手裡剛團聚一會兒,又雙雙被舍棄。
嬰齊在樹林中走了不知道多久,天大亮後官道行人變得很多,京城到了。
猜到長貴必定會在城門口等,嬰齊遠離來往行人,安靜等着。
不多時,長貴跑過來。嬰齊将背上的人扔給他,毫不客氣的伸手:"你得給我十兩,為了他,我所有東西都丢了。姑姑一定會罵死我的,我原本是偷偷跑出來的,現在又搞成這副模樣。"
長貴忙不疊點頭,取出十兩交與嬰齊,拿了錢,嬰齊扭頭便走。
故事講完,英粲聽後笑起來:"後面我知道,姑姑孩子還沒出生,你不僅空着手去,還十分狼狽。衣裳都沒換嚷嚷着餓,四碗飯兩壺茶水下肚猶嫌不夠,姑姑又命傳飯,随後吃飽喝足,你被姑姑追着打了兩條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