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又重複兩次,香盡滅。如雲正準備第三次念祈福語,見滅了就怕了:"穗兒啊,你們還是收拾收拾挑個好日子上路吧。姐姐我可不敢再求了,觀音廟扇火古今往來隻我一個,事不過三,眼下我真的怕了。"
十穗嗚嗚咽咽哭起來,如雲勸道:"要不你别回去了,死一個總比死兩個好。找個地方你先躲躲,回去我就和張氏哭訴,說你搶了我錢袋跑了。因身子笨重我追不上你。"
她将錢袋解下遞過:"你把傷口看好了,就算你執意要和大娘子一起死,你也得吃飽再上路。黃泉路遠着呢,你空了幾日的肚子可走不到好地方,别又給人當丫頭。挑個好人家,去給人當兒子吧……"
十穗隻顧哭自己和萬盈升,如雲還要勸,被突如其來的滾滾濃煙嗆住。捂着口鼻退後幾步,看到一個女子正在香爐裡扔點燃的布條。
香柱多得掉出香爐來,正因如此才有的濃煙。她還在往香爐裡扔帶火的布條,原冒煙的香柱因火勢太旺,煙轉火,熊熊燃燒起來。
那女子還朝裡扔香柱,如雲隻覺她瘋了。
溫度熱到十穗,她呆呆的擡起來,看到了大火旁的嬰齊。
嬰齊不忘加火加香,笑道:"瞧,這不就着了?夠不夠?燒多久?"
被火吞噬的香爐,十穗已看不清它本來模樣,甚至找不到爐餌,大火竄起,燒了披帛。嬰齊漫不經心将身上着了火的披帛取下,扔入香爐。
"如果虛無缥缈的東西也可以決定你們的生死,那我也可以。"
接下來嬰齊的動作更是吓驚如雲,她從鼎裡拿出兩座蓮花燈扔進去,笑道:"這就是不燃你香的燈吧,它們去死了。"
如雲呆在原地,聽嬰齊問道:"菩薩這回應了吧,請娘子為她念祈福語。"
如雲無話可說,隻想與嬰齊撇清關系:"這是你做的,菩薩降罪不關我事。"
嬰齊見她大着肚子顫抖,嘴上不好意思刻薄,伸出手将她扶到一邊坐着:"娘子不必為難,此事系我一人所為。菩薩降福您收一半。菩薩降罪我盡數全收。"
十穗緊繃許久的身體得以放松,暈了過去。如雲正不知如何做,嬰齊遞過一袋錢:"我要帶走她,張氏與盈升那邊煩請娘子隐瞞。"
如雲從中掂量出二兩銀子,複還過去:"我會同張氏說這丫頭不聽我話,已被我賣了,這就是交待。"
嬰齊笑道:"剩下的請娘子喝茶,或添點脂粉。"
如雲聽言不再扭捏,裝好錢袋扶着肚子走了。
嬰齊将十穗帶上馬車,江文星一路跟着:"何不告訴萬娘子實情,好消減她的煩惱。"
嬰齊用茶水将十穗唇部浸濕,小心拆卸細線,不敢分心。十穗中途痛醒過一次,嬰齊手疾眼快打暈過去。拆完線,抹完藥才道:"她不是想死麼,讓她先死。隻有在死亡的路上,她才能想明白她是想死還是想活。若我猜中了,她會在杜家自盡。若不對也不耽誤什麼,那裡有我的人不會讓她真死。"
江文星更疑:"你竟舍得讓她多痛苦幾日。"
嬰齊無所謂道:"讓她痛苦的是她自己,并非是我。隻要人不死有的是路,她還沒想明白而已。這次她想通了便罷,再不會對誰生出莫名的期望。我太了解她了,隻要她不上花轎就依然覺得她母親會去接她,隻要來得及,她就會等。"
江文星欲言又止,嬰齊觀他神情,笑道:"我知你所想,我明白的告訴你,我不是多情又心軟的人。我們是好友不錯,可她非要等死,我又能如何?我一輩子派人守着她,一次一次救她于水深火熱麼?我有我的人生,我碰到的許多事都比她重要,我自己才是最重要的。她一直等死的行為很讓我反感,更讓我反感的是她找死不聽勸的行為,就算作為好友,對她的命運我也隻能道聲盡力了。倘若她沒能力對自己的人生負責,那就該聽我的話,我何時害過她,就算要成親,又怎知我為她找的夫婿會不如她母親挑中的?"
江文星最是心軟的人,聽完卻更敬佩嬰齊,就是這種永不否定自己的勁兒讓他無法抑制的想要追随上去。
自幼時遇見,他便無法掙脫開這種吸引。第一次問嬰齊名姓時,她頗有種“我是嬰齊,你是什麼東西”的無理驕蠻。這是他接受到的規矩裡缺失的最重要的部分,她帶着這種從容不迫的獨屬于她的蠻橫感,橫沖直撞又意氣風發。
他想要的是放棄某人某事的決心,他太容易被束縛。他想掙開束縛已久,但後來卻夢能被嬰齊劃入她的領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