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掩人耳目,她在身上隻留下一部分應付日常開支的現金,其馀的已經放到其他安全的地方保管。但再多的錢也是會有花完的一天,所以她也需要想辦法賺取更多收入維持家計。
她不能讓妹妹們挨餓,更不能讓母親缺藥。
于是她每天半夜在媽媽和妹妹們睡着後,便踏着單車去幾公裡外的屠宰場打工。剛開始每天回家都要乾嘔半天,後來才漸漸習慣那種刺鼻的腥味。等到鼻子适應了血的味道後,她又靠着屠宰場認識的人搭關係,找了份傍晚開始的工作——戴上面具,站上擂台。
雖然擂台比較危險,但收入卻比屠宰場高上百倍,于是她便辭掉屠宰場,轉了另一份相對休閑的博物館導覽。不用打工的日子,她便在家照顧母親、教導妹妹們學習。
作為武家的後人,她和大哥一樣在劍術方面也有幾分天賦,再加上自小的練習,以及她對自己狠得下手,短短一年多的時間就成為了這個擂台的台柱。
得知那些天人又着愛看地球人相殘的惡趣味,她便在劍尖塗上假死藥。每當評判判定對手死亡後,她就以為對方安葬以求心安為由,花點小錢取回對方的「屍體」,再把人送到相熟的醫館治療。她從比賽賺來的錢,也會分給這些傷者——簡單來說就像他們剛才看到的情況。
天人們隻在乎擂台上的表演效果,台下隻要給足好處,什麽都可以談。
至于那些來挑戰她的天人,她倒樂意在擂台上好好教訓這些視人命如草芥的入侵者。
反正經過屠宰場的曆練,鮮血和屍體早已不再讓她害怕。
她說起這些經曆時,眼裏沒有一絲悲傷,平鋪直述得好像在唸新聞上的内容。
她賺來的錢主要用于支付母親的藥費和妹妹們的生活費,剩馀的則用來打點關係。但讓人慶幸的是,她倒也沒有虧待自己——身上的衣服雖然樣式簡素,但一摸就知是上等的布料。
「那你接下來打算怎麽辦?」一直默默吃着東西的陸奧開口問道。
剛才經坂本介紹,千茶得知這位比她年長一些的女孩子是他的副手。
「你打算復仇嗎?」陸奧繼續問。
看着千茶,她彷彿看到了遇見坂本辰馬之前的自己——對世界失去所有喜悅,隻為了達到他人的期望而活,做着毫無熱情的工作,像個行屍走肉般度日。
但千茶的情況與她不同,家裡還有母親和妹妹需要照顧,每當提起她們時,她的眉眼都會變得柔和起來。正因如此,她無法像坂本當年那樣,貿然對這個孩子伸出手。
她是個有自己想法的孩子。
作為海盜首領的女兒,陸奧對于裏世界的運作比誰都熟悉,她剛才粗略算了一下千茶比賽所得的錢和花費,那些所謂的打點用的錢也許佔了不止一半。
一個住在貧民區的家庭可不會有需要打點的地方,有這些閑錢也是先用來改善生活環境,換個住的地方,除非…
她有另外的打算。
「父親無能,二哥身體弱,就算他們還在世,對我來說遲早也是負累,倒不如感謝那些人替我解決了麻煩。」千茶低着頭,漫不經心地說着,浏海遮住了她的眼睛,讓人看不清她的表情,但她們都知道這不可能是她的真心話。
坂本聽着她的話大聲笑了起來「要是你真的那麽冷漠,在擂台上就會直接殺掉那些武士,哪需要這樣費心思為他們安排後路。」
對陌生人也能至此,對家人怎可能那麽狠心。
千茶避開了他的笑眼,低頭喝了一口麥茶「我并非為他們安排後路,隻是想着日後若能多幾把可用的刀,也算是投資。」
「小千還是這麽不坦率啊。」坂本辰馬笑着說,伸手像小時候一樣揉了揉她的頭發「跟陸奧一樣都是個傲嬌呢。」
說完,他的腳背立即被旁邊的副手狠狠踩了一腳。他痛得皺起眉頭,揉着被踩的地方,已經起了一個極其明顯的紅印。
「仇恨是沒有意義的,我不會去復仇。但我的東西被人搶走了,我必須為自己讨回公道,畢竟我當姐姐的,要給妹妹們樹立好榜樣。」
以暴制暴并非她的第一選擇,但那些動她蛋糕的人必須付出代價。
就如她哥哥以前所說,他妹妹确實聰慧。她清楚,仇恨會讓人陷入泥沼,所以她決定以利益角度出發,重新包裝。
復仇和讨公道,怎聽都是後者對小孩子來説更有教育意義吧。
不僅沒有被仇恨蒙蔽雙眼,反将怒火轉化為冷靜的計算。當年那個總是笑嘻嘻地纏着大哥,説着喪氣話想逃課的小女孩,如今已經蛻變成一個懂得權衡利弊,能夠在亂世中為自己和家人開闢生路的少女。
「說起來,我好像還欠你一份禮物。」坂本辰馬説着,從大衣夾層中拿出一個淡藍色的刀鞘,遞到千茶面前。
他每次來地球工作都會記住将它帶在身上,希望有天能和她遇上。
那個毫無生氣的少女在看見刀鞘時,難得地亮起眼睛。她小心翼翼地i接過劍鞘,眼神卻漸漸變得恍惚。她輕撫着藍色金屬上精緻的花紋,嘴角浮現一抹淡淡的微笑。
「謝謝你呢,她很漂亮。」
說着,她緩緩從腰間解下那把配着殘舊刀鞘的刀。這是她大哥留下的遺物,也是見證他在戰場上浴血奮戰、出生入死的忠實夥伴。後來它成為了她的刀,從曾經為保護家園而揮動的名刃,淪落成了擂台上打假賽的器具。
「不過這把刀已經被我弄髒了,配不上那麽漂亮的劍鞘。」
「對武士來說,他的刀無論沾上多少血迹、以何種方式沾染,隻要握刀之人是為了守護重要的人而揮動,這把刀就永遠不會變髒。」坂本辰馬收起笑容,難得地露出認真的神情。
陸奧已經很久沒見過這個人如此認真說話了。每當這種時刻,當她凝視着他的側臉,總會想起自己當初決定追随他的原因。
而如今,她也終于明白了那時他朝她伸手時的那份心意,因為她也同樣。
「雖然我不認識你大哥,但要是我有你這樣的妹妹,我一定會感到非常自豪。」陸奧說。
千茶眼神輕輕顫動,輕撫着劍身,指尖感受着刀上每一道細小的刻痕,眼眶微微泛紅。她仰起頭,用力眨了眨眼睛,努力不讓淚水落下。
「謝謝你們。」
三人離開居酒屋時已是深夜,街上空蕩蕩的,隻剩下幾盞昏黃的路燈。坂本喝得爛醉,整個人挂在陸奧身上,需要她攙扶着才勉強能走路。
「我們先送你回去吧。」陸奧説。
看着醉得東倒西歪的坂本辰馬,千茶有些猶豫「他都這個樣子了,我自己回去就好了。」
陸奧嫌棄地瞥了眼身旁那個不成器的醉漢,轉頭對千茶說「你等我一下。」
說完,她帶着上司拐進一條後巷,千茶跟了上去,隻見陸奧順手就把背上的人扔到垃圾堆上。
「明天再來收拾他吧。」陸奧拍了拍手上的灰塵。
千茶看着眼前這一幕,忍俊不禁。這樣看來,還真不知道誰才是老闆。
夜色漸涼,陸奧和千茶并肩而行,街燈為二人拉出長長的影子。千茶時不時低頭凝視腰間那個淡藍色的刀鞘,心中湧起一陣暖意。
即使身處亂世,仍然有人記得那些看似微不足道的承諾。
一路上,陸奧向千茶分享着在宇宙中的種種經曆,千茶聽得入神,不時追問細節。不知不覺間,這段路彷彿很短暫,兩人已經走到了千茶家門前。
「我到了。」
陸奧點點頭,給千茶遞上了一張卡片「我們會在地球逗留一段時間,如果你有任何需要都可以聯絡我。」
千茶盯着她看了半饷,直到對方不自在地移開視線,她才把話問出口。
「陸奧姐喜歡吃甜點嗎?」
陸奧困惑地眨眨眼睛。
「聽說前面街口開了一家新的甜品店,我想和你一起去。」
這是她始料未及的發展,雖然有些意外,但陸奧毫不猶豫地點頭答應了。
這是她第一次收到同年代女孩子的邀約。
夜風帶來一絲涼意,千茶向陸奧道别後轉身進了家門。
多年以後,每當千茶回想起這段往事時,總覺得上天對她還是眷顧的——在她幾乎迷失自我的時候,讓她遇見了願意陪伴她同行、從不批評她選擇的人。
坂本辰馬是在寒冷的清晨醒來的,全身上下因在戶外過夜而感到僵硬。他努力回想昨晚的情況,但最後的記憶隻停留在和兩個女孩子在居酒屋裡喝酒的畫面。他從口袋裡摸索出手機,儘管手指有些發抖,還是熟練地按響了副官的電話。
「你們真過分啊,把我扔在垃圾堆裡睡了一晚。」他話裏雖則抱怨着,但語氣卻是異常的開朗,也許還得歸功于他的承諾得以兌現。
「再囉嗦我就把你扔進太空。」電話那頭傳來陸奧不耐煩的聲音,大槪是被剛被他吵醒,説完這句話後,她也立即挂掉了電話。
坂本打了個哈欠,慢慢從垃圾堆裡爬起來,拍了拍身上的灰塵。想起昨晚千茶收到劍稍時的驚喜,臉上不禁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将輝,你妹妹果然很可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