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時候,我在木屋裡取走盒子和類的果實,通過另一扇門進入宮殿,來到培養室,把它們丢進培養柱裡。
對類來說,在出生之前我們不知道他們的性别,不過這沒有太大的意義。類雖然都有生育能力,但這種能力隻有當他們與盒子裡的普通人在一起時才能發生作用。所以在這個隻有類的世界裡,他們無法産下後代,男孩還是女孩,也就無所謂了。
盒子也是一樣無法預測,所以經常會出現我們不滿意的作品。
我幹完了活,離開培養室,到廚房找了點吃的,又回到自己的房間,把籠子裡的小鳥放出來,喂它吃晚飯。
小東西餓壞了,我剛在窗台上撒了一把鳥食,它就飛快地落上去,一口一口啄起來。吃完這堆,它又笨拙地跑向另一堆,直到把所有的碎屑都吃得一幹二淨,才擡起頭,兩隻圓溜溜的小眼睛緊緊盯着我。
“不給你吃了!”我笑着把它抓起來,重新放回籠子,看它湊到放水的器皿邊喝起水來,聲音響得很。
這時我才突然發現,今天似乎特别安靜。
梅塞蒂斯對新東西一向興趣濃厚,我有點擔心他和摩亞會不會把對方殺死——雖然他們都不會死,一邊猜測着他現在在幹什麼,我離開房間沿着走廊向蓄水池走去。
昨天療傷的時候,我看見陳列櫃裡有幾個尚未完成的檢查官。看樣子梅塞蒂斯最近也不會有空,不如我把他們完成了,以後派得上用場。
因為類太虛弱,有時候繁重的勞動需要檢查官幫忙。除了作為追捕者,檢查官也是實用的工具。
到了走廊盡頭,經過拐角,我看見摩亞正一個人站在窗邊。
還沒等我有停下腳步的時間,他就發現了我,轉過頭來。
我隻能繼續向他走過去,其實躲開他也沒用,我們以後不可能永遠不見面。
“你怎麼一個人在這裡?”我伸手想扶他的肩,卻被他後退着避開。
天黑了,走廊的燈逐漸亮起來,為昏暗的空間染上一層橘色光芒。
“你受傷了。”我看到他身上有一些痕迹。
“有一點疼痛,但不多,”摩亞淡淡地說,“梅塞蒂斯大人說疼痛會加深記憶,這樣我或許會記住下次不會再失控,以免傷了西利爾大人。”
“我不生氣。”
“這跟您生不生氣并沒有關系,就跟盒子裡的人是否能生存與他們願不願意生存是無關的一樣,決定權并不在當事人。”
我被他駁得無言以對,隻能說:“我可以幫你療傷。”
他冷笑了一下:“您還真是仁慈。”
“别說太多求死的話,在這個世界有很多讓你生不如死的方法。”我經過他身邊,繼續往蓄水池去。
聲音停止了。
摩亞不再說話,慢慢地跟着我。
***
果然,培養室那幾個檢查官還是靜靜地躺在玻璃櫃裡,臉上也依然沒有打上标記,梅塞蒂斯并沒有來過。
我從玻璃櫃的角落裡拿起放着毛巾的水盆,繞到水池後面,走上台階打滿水。回到原地的時候看見摩亞一副坐立不安,很想離開這裡的樣子,我知道他是讨厭這股消毒藥水的味道。
“你不喜歡這裡的味道吧?”我說。
他抽了抽鼻子:“不喜歡,但也沒地方去。”
“我把他們搬出來的時候,你幫我扶着。”
我把櫃門打開,拉出一具毫無溫度的僵硬身體,靠在門上,摩亞小心翼翼地舉起雙臂扶住它。
類不會害怕未完成的檢查官,所以他的表情就漸漸自然起來,但依舊冷漠。
“知道嗎?你讨厭醫院,就是因為你讨厭這種水的味道。”我把毛巾在淡綠色的水裡浸濕,開始擦檢查官的頭。
“你一開始就知道吧?”他冷冷地問。
“因為我也讨厭。”
“讨厭歸讨厭,卻離不開。”
“所以更讨厭。”
對話結束了,我們都沉默下來。
過去在一起的時候,大部分時間都是以這樣的沉默度過,那時誰也沒有覺得奇怪。可是現在,同樣是沉默,氣氛卻是如此怪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