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人發現我醒了，擡起頭溫柔地笑起來，如同初春融化的冰水。

我用盡一世，也學不到這笑容的一分一毫。

主人對我說：“你出來吧。”

動聽的聲音，跟他的笑容一樣令人陶醉。

可是……出來？從哪裡出來？我不解地眨着眼睛。

“自己浮上去，那裡有台階。”主人像知道我的心思似的，耐心地對我解釋。

一直背對着我的另一個孩子咯咯笑着，轉過頭來。

他很美。

我的腦袋有些空白，以至于光顧着看他，沒有發現腳下交錯的線，離開水裡走下台階的時候被狠狠絆倒，筆直朝地上平摔。

主人伸手一把扶住渾身濕淋淋的我，連自己的衣角也沾濕了一大塊。

那個孩子笑得更開心了，我面紅耳赤，不知道手腳該往哪裡放好，隻能一動不動地站着，任憑柔軟的毛巾在身上吸幹水分。

“不快點擦幹，你會感冒的。”主人體貼地說。

“哦……”我點了點頭，覺得自己的每一個動作都無比愚蠢。

主人擡頭看着我：“你不用緊張，這裡沒有外人。”

“哦……”我還是隻會回答這一個字，确切的說，是不知該怎麼答。

我并不止是這次遲鈍，後來無論什麼時候，同樣的情況下，我的反應都要比梅塞蒂斯慢一拍。

主人開始擦我的頭發：“我給你取個名字吧，叫西利爾好嗎？”

“西利爾……”我輕聲重複。

“我也要名字！”那個漂亮的孩子撒開腿跑了過來。

“那你叫梅塞蒂斯。”主人空出一隻手摸了摸他的腦袋。

“梅塞蒂斯？梅塞蒂斯！梅塞蒂斯！”剛得到名字的孩子興奮地繞着房間跑動，即使是得到一個名字，他的反應也比我要讨人喜愛的多。

我眨着眼睛，不解地看着開心的梅塞蒂斯。

那時我還不明白，這個取名的順序，究竟隐含着多大的意義。

我還沒有意識到，主人先為我取了名字，這意味着什麼。

“西利爾，有名字你不高興嗎？為什麼不像梅塞蒂斯那樣？”主人問我。

我歪過頭：“有名字很好嗎？”

主人神情複雜地盯着我看了一會兒，搖了搖頭：“我去幫你們拿衣服。”

那兩件長長的袍子看來是早就為我們準備好了，穿起來很合身，也很舒适，和我們頭發的顔色一樣。

我們兩個一起站在鏡子前面，梅塞蒂斯耀眼的眩目，我卻平淡無奇，幾乎不好意思看自己的模樣。

“西利爾，你不高興嗎？”主人又問。

“沒有，我很高興。”我淡淡地笑了笑，勉強看着鏡子。

鏡子裡的我有一頭亂翹的黑發，毫無光澤，面色蒼白，一臉淡然的青澀，是個放在任何地方都不會有人多看一眼的再普通不過的孩子。相反，梅塞蒂斯卻神采飛揚，眉眼間盡是天真的可愛，一颦一笑都讓人動心，我的視線完全被他奪走。

從此以後，主人的恩寵也一定會被他盡數奪走。

我毫無根據的确信着。

“你們現在聽我說幾句話。”主人溫和的聲音摻進了一絲威嚴，我立刻把頭轉向他。梅塞蒂斯則很不甘願，把視線從鏡子裡漂亮的自己身上移開。

“你們兩個和我是不一樣的，你們叫做類，”主人摸着我們的頭，“記住了嗎？”

我們認真地點點頭。

“雖然模樣不同，但是你們是從一棵種子裡出生的，是一體的，有着一生一世的羁絆。以後可能會有你們的同類誕生，但他們都隻是單獨出生的，隻是奴仆，隻有你們是特殊的。”

“你們為我而生，卻不是為我工作的，你們有自己的空間，有自由，和我一樣有着永恒的生命。隻要不受緻命的重傷，你們就不會死，你們是我最寵愛的孩子。”

我們再次點頭。

“不過你們也必須遵守我立下的規定，不可以違反，否則也要受懲罰。”

說完這句話，主人的表情重新溫和起來。

“我相信你們都是好孩子，不會做壞事的。”

梅塞蒂斯嘻嘻笑了。

我低下頭。

“好了，你們出去玩吧，有不明白的事就來問我，不能做的事我以後會慢慢告訴你們。沒有說過不能做，自然就都是能做的。”

我還認真地聽着，梅塞蒂斯卻早已失去的耐心，拼命抓着我的手想往外跑。

主人笑了笑，轉身離開了房間。

我看着遠去的高大背影，心中充滿了無盡的惆怅。

我不想出去玩。

我想在他身邊。

我一生唯一的願望，就是留在主人的身邊，為他付出自己的全部。

可惜這個願望永遠不能實現了。

是我親手毀滅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