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父和父親母親還有哥哥的熏囊阿梧已經給了,這是帶給祝伯母和祝伯父的,還有三個熏囊,是給逸聞哥哥、平舟哥哥……還有祝無晏的。”
祝夫人将熏囊親自接過來,遞給身旁丫鬟收好。
祝夫人臉上帶笑,尤其接過給三個兒子的熏囊時,祝夫人笑得别有意味。
祝夫人還笑着看了蘇夫人一眼。
蘇夫人也笑,無奈搖頭——蘇青梧自小乖巧,嘴巴也甜,祝家三個兒子,長子祝逸聞,次子祝平舟,見了他們,蘇青梧都是一口一個‘逸聞哥哥’‘平舟哥哥’,嘴乖得很。
唯獨三子祝無晏,兩人年紀相仿,自小一起長大,她卻從不喚無晏哥哥,都是直接叫人家的名字。
這其中的區别,蘇夫人聽得出,祝夫人自然也聽得出,不由惹得她們發笑。
蘇青梧卻是未覺,随她們一起往祝無晏院中去。
*
“公子,你到底在看什麼?”
院中,祝無晏已經盯着院裡的桃樹看了一刻鐘了。
花鼓從起先的嚎啕大哭、哭着勸他進屋,到現在,已經擠不出眼淚了,隻剩下一臉的面如死灰。
花鼓實在不懂,一樹光秃秃的樹杈子有什麼好看的,又沒開花。
“公子,進屋吧,你真的不冷嗎?”花鼓欲哭無淚地勸。
祝無晏壓根不理他。
他現在切切實實地相信,他是真的重生回到了元光四年,這不是什麼夢,一切都是真的。
屋子,桃樹,薄雪和泥土,連将軍府的氣味,都是真的。
他的阿梧……一定也是真的。
方才外院來人說,隔壁蘇夫人和蘇小姐過來了,他就一直在這裡等。
起初他激動迫切,他的阿梧還活着,但上輩子那麼多年邊關戰場的曆練,讓他逼着周身的熱血冷下來——他就這麼欣喜若狂地對她訴衷腸,說前世,蘇青梧能信嗎?
答案是,肯定不會。
不僅是阿梧不會信,任何人都會覺得他有病,定是腦子進水傻糊塗了。
祝無晏不得已冷靜下來。
廉成從院外進來:“公子,夫人帶着蘇夫人和蘇小姐過來了。”
花鼓朝祝無晏看去。
祝無晏仍舊沒動。
花鼓哭喪着臉,這要是被夫人看見公子這麼在外邊凍着,非罵死他不可。
花鼓正要說話,石雕像一樣的人突然動了。
祝無晏轉身,快步朝屋裡走,一邊走,一邊飛快脫下身上的披風和外袍。
花鼓急忙追進去:“公子!”
*
“無晏,蘇姨和阿梧來看你了。”
撩開内屋的氈簾,祝夫人領着蘇母和蘇青梧進了裡屋。
蘇夫人一見榻上的人,面色一滞,頓時心疼得不行。
“無晏,這、這怎麼成這副可憐樣了?”
祝小将軍意氣風發,揮袂生風,向來最生龍活虎不過,而此時此刻,卻病殃殃地躺在榻上,面色簡直像紙一樣白,半點血色都沒有。
蘇青梧跟在蘇夫人後頭,冒出腦袋來看了一眼,頓時也吓了一跳。
榻上那弱不經風模樣的人,當真是祝無晏嗎?
祝無晏氣咽聲絲地喊了聲:“蘇姨。”
他作勢要起身,吓得蘇夫人連忙道:“快快!快躺好,别亂動!這樣子就别拘着什麼禮了。”
祝無晏這才重新躺回去。
一旁花鼓看呆了。
剛才公子不是已經好了嗎?适才非要去蘇府找蘇小姐,他險些都沒攔住,公子力氣大的和老虎一樣,怎麼這會兒又虛弱得像隻病貓了?
蘇夫人殷切關心了祝無晏一番,兩家熟絡,祝夫人等下人上了茶水,便去外頭催藥了。
蘇夫人也沒想到祝無晏落水弄得這麼嚴重,兩家挨着,她空着手就過來了。
眼下覺得不妥,便出去吩咐春蘭回府去拿些補品過來。
屋裡一時隻剩下蘇青梧和祝無晏兩個人。
蘇青梧從進來,還沒和祝無晏說話,隻在一旁看着。
他一向鮮衣怒馬,飛揚跋扈,突然這麼七倒八歪地病在榻上,面如白紙,蘇青梧簡直不能适應。
屋裡沒人了,蘇青梧看着他,聲音都比往日小了一截:“祝無晏,你、你不要緊吧?”
祝無晏目光看向她。
蘇青梧便看見,一向和她不對付的青梅竹馬,看見她、仿佛是看見了什麼失而複得的珍寶一般。
那雙慣來高傲驕矜的狹長鳳眼,以往總是挑着眼看她,此刻,卻直直望向她,瞬間紅了眼眶。
蘇青梧愣住。
她神色微微動了動,心下泛起一絲意味不明的波瀾,叫她渾身都不自在起來。
“祝……祝無晏,你、你沒事吧?”蘇青梧被他直白灼熱的眼神看得耳熱,說話都磕絆起來。
她躲閃了目光,未察覺榻上的人漆黑長睫掩映下的濃重情緒。
沉甸得穿越了兩世的光陰,不顧一切終于剖肝瀝膽地投注到了她身上。
祝無晏久久沒說話。
蘇青梧終于忍不住看他。
祝無晏望着她,啞聲出聲:“阿梧,我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