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知道該讓花鼓去的。
以後跟活人有關的差事,最好都交給花鼓。
廉成根本不會跟活人打交道。
也不知道小青梅還在生氣沒有?
祝無晏垂下鳳眸,長睫掩映的眸色,在想到小青梅的時候,流露出一絲溫柔。
但很快他擡眼,鳳眸倏爾冷下來,眼底戾色翻湧。
“還有多遠?”
“穿過前頭的林子就到了。”
祝無晏上山,是因為黃繼仁此刻就在山上,這是一個很好的時機。
以黃繼仁的身份,雖然與黃家關系近,但還沒有資格參加祈福大典。
而黃佳漫剛出了事,也參加不了祈福大典了。
黃佳漫燒光了頭發,已經哭了一整天了,眼睛都快哭瞎了。
她不知道聽哪個丫鬟說了個偏方,說可以在一個月之内把頭發全都長回來。
于是病急亂投醫,哭着喊着讓黃繼仁上山去給她采那偏方用的草藥。
穿過林子,果然有了動靜。
黃繼仁帶着小厮,對着紙上畫的歪七扭八的圖案,找那所謂的偏方草藥。
所有人都在寺中的祈福大典上,這山上又沒人。
黃繼仁肆無忌憚地抱怨:“這死丫頭!居然指使我到這山上來,一地的枯葉爛泥!”
黃繼仁說着,擡起腿用力甩了甩。
山間濕滑,腳底沾的泥踩成了塊,甩出去碎塊,腳底仍是一片泥濘。
黃繼仁狠狠啐了句:“死丫頭!”
他抖抖手上的畫紙:“這畫的什麼玩意兒!死丫頭是不是被火燒壞了腦子,一個月頭發要是能長回來,老子跟她姓!”
“你們不是一個姓麼?”
祝無晏悄無聲息地站在了黃繼仁身後,兀地出聲。
陌生冷冽的聲音吓了黃繼仁一跳,他忙轉過身來。
認出人來,黃繼仁愣住,随即臉色陡變。
*
四月的日頭并不十分灼人,但一個多時辰都站在太陽底下,也的确叫人受不住。
蘇青梧站得腿都痛了。
原本溫暖的日色,也漸漸叫人頭暈目眩起來。
日漸西沉。
又過了半個時辰,繁瑣的祈福大典這才終于結束。
衆人都松了口氣,一臉的疲憊神色。
正當所有人都以為,大典馬上結束之時,皇帝身邊,潘公公突然高聲宣布,陛下有一道旨意要昭告衆人。
随即,幾名小太監領了一個書生模樣的年輕男子出現在衆人面前。
衆人皆是莫名。
蘇青梧卻認出來,那不正是容公子嗎?
蘇青梧稍一細想,便猜測到接下來要發生的事。
大概是被王家替換考卷的容公子,終于能夠正名了。
蘇青梧心裡為他高興。
而衆人此時都還不知容珩的身份。
唯獨蘇家人。
蘇青梧不經意視線轉過,發覺父親和哥哥對容公子的出現,似乎都早有預料。
蘇青梧正微微愣住,陛下聖口啟聲,果真是說王家科舉舞弊之事,要為被替換了考卷的考生正名。
衆人未料大典結束還會有這麼一出,半晌才反應過來。
一時都低聲議論起來。
黃家的人率先出言反對:“陛下,這樣做是否不太妥當?雖然這名士子是被替換了考卷才落榜的,但誰也不能保證,王家在考卷上沒有動别的手腳。如今怎麼能證明,王家替走的考卷,還是這名士子當初原本寫下的考卷呢?”
元光帝面色有些不悅,但還是問道:“那黃卿以為該當如何。”
“……回禀陛下,臣以為,就這樣草率換回名次,實在對别的考生欠缺公平,也容易引起非議。不如……由朝廷布告,恢複其名次,但并不取用入朝,等三年之後,若這位士子再中榜,則可與今年入朝為官的士子,同階授職。如此一來,也算對其他考生的更加公平。陛下以為如何?”
元光帝尚未說話,鄒家便出聲駁:“三年之後再考?黃兄,人生數十載,三年可不是三個月,這位容公子不曾做錯任何事,何故要讓他平白再蹉跎三年?這樣是否對他太不公平。”
“鄒賢弟,你以為一人之公平,和天下所有士子的公平,哪個更重呢?”
“黃兄,你這是誇大其詞,此事哪裡就牽扯到天下士子了?”
元光帝未說話,黃鄒二人先争執起來。
争了半晌,誰也沒能說服誰。
元光帝默不作聲,待二人僵持不下良久,這才啟聲。
“說到天下士子,衆卿之中,倒有一人,最有權利代表天下士子評判此事。”
元光帝沒有點明是誰,但衆人面面相觑,目光很快都轉向聖駕一旁。
蘇青梧的祖父,蘇易川,蘇閣老,就坐在那裡。
蘇老大人年過花甲,自然不可能和衆人一樣,在日頭底下一站數個時辰。
元光帝敬重蘇閣老,早就為蘇易川傳來了坐椅。
蘇易川慢慢擡起眼迎上衆人的目光。
元光帝恭聲:“老師以為此事該當如何處置更為妥帖?”
蘇易川年輕之時曾做過元光帝一段時日的老師,後來因為一些事觸怒先帝,先帝一怒之下就免去了他皇子師的身份。
但在元光帝心裡,一日為師,終身為師。
他在蘇易川那裡所學甚多,所以如今仍尊稱蘇易川一聲老師。
蘇易川沉吟片刻,蒼老卻有力的聲音緩緩道。
“三年太久,讓年紀正好的青年才俊三年後再入仕,的确不妥。但若直接起用,又恐招緻非議,依老臣看……殿試在即,不如,就在殿試之時,于大殿之上,衆人之前,再設考題。他若能勝出,那入仕便順理成章,也不會再有非議。陛下以為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