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清方颔首道謝,接着問:“妙慧真人在嗎?”
妙慧是蘇清方之前來觀裡結識的女冠,年齡同蘇清方差不多大,可能大一點。她們下過幾次棋,一來二去,便熟識了。蘇清方每次來,都會和妙慧坐坐,或說說話,或手談幾局。
掌觀指了指東邊院落,微笑回答:“在的,善人去就能見到她了。”
太平觀東側有一個小塘,塘裡植着荷花。荷影深處有一座獨立的小院,名逸世軒,正是妙善居住的地方。
想當初,蘇清方正式因為賞花誤入這裡,見妙善在一個人下棋,便與之對弈了一局。
此時此地,蘇清方站在檻外,輕輕扣了扣門框,笑喊:“真人?”
門内的妙善亦是一襲灰白的道人裝,樸素無華,正在整理茶具,聞聲擡頭,見蘇清方立在門口,展眉一笑,起身迎接,“許久不見你了。今日怎麼來了?”
吐詞不疾不徐,語調悠長輕柔,似高原靜靜流淌下的冰川水,涓涓不斷。
“我父喪已滿,不能有事沒事往這裡跑了。今天是替母親來送經文的,”蘇清方一邊說,一邊進了屋,坐在妙善對面的位置,戲谑道,“我來得巧,正撞上你的客人離開,不然還沒用午膳,就要先吃一道閉門羹了。”
妙慧有一名塵世舊友,交情甚笃,而且神秘。每次這位朋友來,妙慧便會關門閉戶,不見其他人。
這位神秘朋友似乎還是個挑剔且有潔癖的人物。茶葉和茶具都是專門的一套——茶是上好的紅茶,殘湯亦有幽香;杯是越窯的白瓷,釉面光潤似玉。隻要見到妙慧擺出這副白瓷茶具,便知是她的那位老友來了。
不過妙善似乎不是很喜歡紅茶,哪怕和那位朋友對坐,吃的也是自己親手做的荷葉茶,采的正是軒外池塘裡的荷葉。
精于制茶烹湯的妙善将白瓷茶具妥帖收進櫃中,重新取來幹淨的青花茶盞,給蘇清方泡了同自己一樣的荷葉茶,道:“他公幹經過這裡,隻是順道來看了看我。我們許久未見了,若是知道你來,我肯定是見你的。”
室内燃着濃郁的檀香,浸潤着荷葉的悠遠味道,十分閑适。
蘇清方接過杯盞,輕笑道:“我玩笑的。你近日如何?”
“我在山中空享歲月,一切如常。你呢?”
蘇清方苦笑,“我母親老是念叨我嫁人的事,煩得很。”
妙善擡袖掩笑,“善人花容月貌,不怪令堂憂心。”
“好啊,你個出家人,也打趣我。”
妙善收了笑,勸道:“躲着,總不是個辦法。你自己确實要想想。”
誠如妙善所言,蘇清方當初三天兩頭來太平觀,不能說沒有安躲避的心思。可是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
蘇清方一想到就頭疼,歎息道:“我想同你一樣出家了。”
妙善微微一笑,祝福道:“善主是有大福的人,必不會有此劫難。”
***
在太平觀用完齋飯,蘇清方又和妙善對弈了一局,才不緊不慢下山。
歲寒挽着蘇清方的手,一邊看着腳下的路,一邊随口問了一句:“姑娘,你說妙慧真人為什麼會出家呢?”
妙慧的言談舉止,皆從容淡雅,茶道棋道,亦無一不精,一看就出身不俗。
遭逢劫難?
否則也不會在聽到蘇清方想出家時說那話吧?
逸世之人,又有幾個不是曆盡劫波、看破紅塵?
妙善就似一汪山間泉,波瀾不驚,潤澤靜默,觸碰起來卻是冷的。
蘇清方搖了搖頭,“不知道,也别問……”
話音剛落,一道黑影倏然從旁邊林裡跳出來,跳到蘇清方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