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無聊啊,你們。”阿舍不服氣再轉了一次,“又到你了,梵西。”
“苔藓。”
阿舍眼珠轉了轉,狡黠一笑:“那就問我們在成人禮上都會問小精靈的問題。你有喜歡的精靈嗎?哦不對,你是人類。那就應該是你有喜歡的人嗎?”
這對于梵西而言是一個更好回答的問題:“沒有。”
她看着阿舍臉上明顯不相信的神色,補充道:“要知道,我這個年紀在人類當中都快當上孩子的祖母了,還能有什麼青春時期的少女心事呢?”
阿舍看着梵西倍顯年輕的臉龐,一臉不可置信,但他也沒覺得梵西在說假話,因為她身上确實有一種經年閱曆沉澱下來的平靜,就像他們的族長一樣。這是無法僞裝的。
“下一個。”梵西轉動了罐頭,罐口停在了阿舍的方向,“那就做個小測試吧。如果你身上有一個對你來說非常重要的東西,你會把它藏在哪裡?”
“既然是重要的東西,”阿舍想了想,“那我肯定會把它帶在身上,實在不行的話也會把它托付給值得信任的人。”
梵西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相信人的力量嗎?我明白了。”
罐頭再次轉動,這次輪到娜絲塔夏回答問題了。
“米娅”似乎不屑于照抄他人的提問,但似乎也不想提些搞怪的問題捉弄剛認識的朋友。她斟酌了一下開口道:“人生非常重要的轉折點是在哪裡發生的呢?”
這是一個可以随便回答的問題,答哪裡都不要緊,反正也沒要求解釋原因。
體内一半屬于阿德麗娜的血液在躁動。娜絲塔夏捂住胸口,心道:“可是媽媽,你總要學會讓我獨自去走我要走的路。”
她選擇了說真話。她的人生從今往後也許會有許多波瀾,但不會再有任何一道如那件事一樣,如此劇烈地沖刷着她的心房,以至于完全調轉了她人生的方向。
“在沼澤城,城郊的一座山崖上。”
她發現她說出“沼澤城”這幾個字的時候,“米娅”的眼睛很明顯地亮了一下,但也僅此而已。她并沒有對娜絲塔夏這位同鄉表現出任何熱切,就好像她自己不是從這個地方來的一樣。
根據阿德麗娜的描述和娜絲塔夏在日記中對奧莉加構建的了解,她本性并不冷淡,能有這樣的表現隻能說明一件事——她還在被人追查。
因此隻能變更姓名,也不會輕易透露自己的情況。
後來的遊戲又在梵西和娜絲塔夏對阿舍的試探中過去。
一番遊戲下來,她們幾乎已經把這兩位新認識的夥伴底細摸得七七八八。
“米娅”似乎有所察覺,但并不打算提醒阿舍。
阿舍一無所覺,隻當很開心地遊戲了一場。
“那就明天再見啦。”阿舍晃着金色的腦袋對她們揮手,“明天就是一起旅行的夥伴啦!”
他是真的一幅單純活潑、不谙世事的小精靈的樣子。
梵西歎氣。
很難想象這樣的缺心眼精靈有本事從奧羅拉族長手裡偷走聖物。
“至少可以确認,聖物肯定在某個時間段的他手裡吧?說不好也可能被他交給了信任的人。那就更完蛋,更難找了。”
娜絲塔夏也跟着歎氣。
“至少也算了解了阿舍的性格,以後無論是和他談判要聖物還是打起來,都不算無處着力。”梵西拍了拍娜絲塔夏的肩膀,“先睡覺吧。”
“每天晚上都要睡覺的身體……還真是不适應啊。”
可惜這注定不是一場酣暢而完整的安眠。
夜半時分,帳篷外傳來一聲異響,随後就是一陣疼到極緻聲音扭曲,持續不斷的呻吟。
梵西覺淺,娜絲塔夏也好不到哪裡去。
她們鑽出帳篷,才發現“米娅”早已站在了林間的空地上。
她攙扶着一個腿上鮮血淋漓的男人,讓他在篝火旁坐下。
他雙手黝黑,布滿老繭,十個指甲蓋裡有九個被磨去一半,剩下的一個指縫裡塞滿因為摻雜礦物而顯得幹硬的沙土,腿上的傷口裡嵌着不少的小石子,鮮血止不住地流,褲腿的泥土混着鮮血幹結在他腳踝處,留下大片暗褐色。
他的面容飽經風霜,眼神卻很年輕,此刻倒在篝火邊不住地呻吟着。
“米娅”簡單地檢查了一遍他的傷口:“必須馬上給他止血。”
她話音剛落,梵西就從她手中接過了男人的腿。
“爆炸逃難引發的傷口迸裂,他的腿上應該本來就有貫穿傷,逃難加上爆炸的餘波讓傷口加重了。”梵西反握住阿舍之前吃飯的銀勺,将把柄放在火上炙烤一會,随後快速地将男人傷口處的石子逐一挑出,又将阿舍之前啃了兩口的蘋果塞到男人嘴裡,按住了他的傷腿,将清水淋在他的腿上。
男人發出一陣慘叫,但聲音被蘋果擋住,亂蹬的動作也被梵西一把按住。
她撒上止血藥粉,撕下布條紮住他腿根部分,包住他的傷口,扔掉他口中的蘋果,給他喂了口水。
整套動作迅速而利落,阿舍不過是被動靜吵醒從帳篷走到篝火旁的一段時間,她就已經将男人的傷口包紮好了。
“怎麼能做到這麼快的。”阿舍瞪大了眼睛。
“熟能生巧。”如果不是梵西以前手裡的兵總是躲不過爆炸襲擊,她也不會練就這手處理爆炸傷的好手藝。
阿舍将手覆蓋在男人的腿上,手中閃爍起綠色的光芒:“真是可惡的地方。居然會讓人傷得這麼重。”
梵西和娜絲塔夏、“米娅”面面相觑,顯然她們都無法在這裡使用魔法,偏偏森精靈一族可以,甚至遠離森林清泉的阿舍也可以。
這真的隻是因為聖物“森林清泉”的存在嗎?
“謝,謝謝,謝謝你們。”男人原本以為自己會就這樣死在這裡,卻不想還能遇見人救他。
他看了眼東邊漸漸發白的天色:“我得上工去了。等我發了工資,就請你們吃飯!”
“不。”梵西擺了擺手,“我們馬上就要離開了。”
阿舍則抓住了他的手臂:“你受傷了,需要休息。”
“這不是被你們治好了嗎?”他蹬了蹬腿,“别擔心。既然你們要走,那給我留個地址,我給你們郵寄東西。我妹妹做的奶酪很好吃,我之後可以帶過來郵寄給你們。”
“你家離這裡很遠嗎?”梵西心頭一動,問道。
“不遠不遠,穿過那些山,有一大片草場的地方就是我家。”
“既然如此,你為什麼不回家休息休息呢?”阿舍拽着他的手,“即使治好了,你的腿也需要一段時間的靜養。”
“來不及啦。馬上就要開工了。”男人指着礦廠,“我家房子還要擴建呢,我弟弟還要上學,我妹妹還要結婚。她已經快十八歲啦,再不結婚就要老死在家裡啦,正好我有個工友的弟弟在城邦裡當學徒,很搶手,我得幫妹妹把他定下來。全家都需要我這份工錢呢。我答應你,答應你醫生,等忙完這段時間,我就請假回去好好休息,正好也看看家人。”
阿舍逐漸松了手,男人喜笑顔開地往礦廠走:“謝謝,謝謝你們,尊敬的醫生!”
梵西思考着他的描述,總覺得有些耳熟:“你叫什麼?”
“我叫巴倫,尊敬的醫生小姐。謝謝您!蘋果很好吃。”他向他們深深鞠躬,捂着腿,一瘸一拐地向着礦廠蹦去。
娜絲塔夏此時也想起了草原老人家裡的畫像:“這應該就是他的大兒子吧?”
梵西站在原地聳了聳肩:“也許是,也許不是。這地方的姓名譜很薄,很多人都有着同樣的名字。甚至很多同名的人都有着相似的命運。所以這裡也有個俗語,叫做‘一個人的名字,就是他的命運。’。”
“好了。太陽出來了。我們該出發了。”
娜絲塔夏和梵西一起收拾好東西坐上驢車。
車輪滾滾向前,她轉頭向後看去,也許在許多年前,這片森林裡曾經躺着一個因為重傷不治被礦廠趕出來的年輕礦工,沒有幸運地遇見阿舍的他在這裡溘然長眠。
而在那片遙遠的、一望無際的草原上,太陽照常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