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裡有燈光,咱們去問問路。”東張西望下,少年望見柳裁這邊懸挂在馬車上的風雨燈,驚喜提議。
少女擺手,恨鐵不成鋼地低聲道:“不過是趕路不知看時辰的蠢貨,有甚好問的。”
被罵的衆人:“……”
李沛德很想提醒少女,壓低聲音沒用,離太近了,能聽見的。
倆人吵吵着走近,少女“啊”的一聲,揚起馬鞭指向抱着柳裁沒有撒手的裴寂:“夜深月黑,你摟着我阿姐作甚?”
正在裴寂肩頭歪着休憩的柳裁,忽聽有人叫阿姐,擡頭一看,自己妹妹已提着馬鞭沖了過來。
怪道那聲音和一罵一答的對話如此熟悉,竟是自家弟弟妹妹。
被柳驚春叫破,柳裁頓覺羞慚,推開裴寂。她攔下柳驚春,問道:“你們兩個怎麼跑來了?”
柳驚春隻當裴寂又偷摸欺負自己姐姐了,瞪了一眼裴寂,喊着泗水的名字,問:“小泗水,快過來,怎麼隻顧自己,分明沒照顧好我阿姐,是不是沒把我的話放心上?如實招來哦。”
裴寂:“……”
泗水抖抖嗖嗖地從馬車車頭探出腦袋,柳驚春安排了她許多話,她記得最清楚的便是,不準肖想她阿姐的男人,若是敢做出爬床的事兒,定扭掉她的腦袋,要她最好離裴寂三丈遠,他的東西碰都不能碰。
她讪讪道:“二小姐,我在這,你的話我放在了心上的,隻是……隻是……”
話語聲越來越小,柳驚春看泗水在馬車裡瑟縮,兩步垮到車廂口,攬着她的肩膀,将馬鞭淩空一抽,哼問道:“隻是什麼?”
她的鞭子實則是抽給裴寂聽的,滿心以為能從泗水嘴裡聽到自己姐姐如何被欺負的事情,不料泗水被鞭子的破空聲吓得脖子猛然一縮後,差點哭出聲,竟以為二小姐來拷打自己來了。
她貼着柳驚春的耳朵,老老實實交代道:“我沒有做啊,肅王爺吩咐了,但我沒做,大小姐可以為我作證。”
柳驚春:“……做啥?”
泗水抖着聲道:“給他洗衣。”
柳驚春扶額,就這事兒啊,慌成這樣,看來從她嘴裡聽不到什麼了:“……哦,趕了一天的路,好好休息吧!”
那廂裡,柳遇春正在講二人為何離家。
“阿姐離京後,母親突發奇想,覺得阿姐快要嫁進王府,爹也高升,咱們家水漲船高,二寶以後定能找個好婆家。
然她整天在外頭野着,不是個事兒,便要拘着她學習禮儀規矩,但沒學兩天,她便受不了了。
跟母親扯了一堆《内則》《女戒》,說什麼‘端莊自持’‘服飾鮮潔’,又說女為悅己者容,要置辦衣裳首飾,騙了一筆銀子,就要去鄧州找你,我不放心她一個人,隻得跟着了。”
“飯可以亂吃,話不能亂說,我哪裡是騙了。”柳驚春心虛地為自己洗白道。
柳遇春嗤道:“那你細說說三百兩銀子分幾回、又是怎麼得來的?”
柳驚春嘻嘻一笑,“那很無聊的,不要擾了大家賞夜景的雅興。倒是你,笨嘴笨舌,不行便回家去吧,給周家外祖父祝壽的事,我一人也能完成。”
柳遇春:“……你可真能扯。我自己回家,娘非扒了我的皮不可。我也去!”
一行人就地紮營,燃起兩堆篝火,各自和衣躺下,車廂的位置自是留給了柳裁和柳驚春。
裴寂唉聲歎氣,若非柳家兩個小崽子,他早就享到良宵盛景了,何須跟一群糙老爺們頭對頭,肩靠肩地躺在冰涼的地上,空望星辰。
翌日一早,柳驚春言要乘馬車,裴寂則不由分說地将柳裁擄上了自己的坐騎,柳驚春:“……我還是騎馬好了,王爺跟我阿姐坐馬車吧!”
裴寂拒絕。
官道上似乎沒有人迹,隻他們一行人,所以奔馳起來格外地暢快,在抵達鄧州境内的下河縣時,不過黃昏。
下河縣鎮子不大,斜陽昏黃,樹木頹敗蕭索。
裴寂悄悄拽起領口,聞了一下身上的氣味,馊了,不想費勁尋找客棧,便提議要住到驿站去。
下河縣與清水縣比鄰,是趴卧在高流山支脈下的一個小城鎮,風景一般,往來人物不過行商趕路的客人,偶有公務在身的官員路過,若時辰不晚,便要急趕着到别的城鎮去住,不願在此多做停留。
當驿長意識到自己迎接的是何等尊貴的人物後,一面親自安排驿舍,一面令驿卒馬不停蹄地将來人身份呈報給縣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