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這麼多人齊刷刷盯着的感覺,雲眠面上不免有些熾熱。
禮堂很大,分為前後兩部分,前面各有三片區域。雲眠坐在中間的最後一排,迎着所有前排和左右兩排的目光,她微微低頭,總覺得後腦勺也要被人盯穿了,耳邊隐約可以聽見其他觀衆羨慕的聲音。
她垂眸,手指戳了一下旁邊小聲歡呼着的徐燕:“燕子,你替我上去吧。”
“啊?”徐燕愣了一下,不解道,“為啥呀?你多幸運啊。”
雲眠抿了抿嘴唇,心說她不想。
除去跳舞時,她并不喜歡站在台上被萬衆矚目的感覺。
于是,雲眠趁着距離遠,大家隻是在尋找中獎人的位置,沒人真正注意到她,站起身想要和徐燕換個位置。
她剛一站起,禮堂的光束倏地集中到了身上。
一半照着遲郁,一半照亮了她。
整個禮堂似乎安靜了起來,雲眠再也聽不見任何聲音,隻見遲郁靜靜地立于台上。
長身玉立,褪去嚣張與不羁,他一身定制西裝,風度翩翩,一雙眸子望來,競有幾分溫暖與柔和。
這樣的遲郁,她有些不習慣。
與傳聞中高冷高傲又矜貴的大少爺不同,遲郁很少安靜。
他話多,常常是課間站在樓道裡半倚着牆聊天的角色,因為太吵而被教導主任叫去談話的角色,亦或者是操場上踢球打鬧的角色。
遲郁人緣好,總是讓人捧着,提起他,所有人話裡話外都是“遲大少爺”“高攀不起”“今年又捐了幾棟樓”。無他,他性格不錯,出手闊綽,長得又帥,家裡早就鋪好以後的路了,能和遲郁交朋友,是天大的喜事,大家都很開心且向往。
當然也有例外。
那是一個熱氣蒸騰的午後。
三樓的水房壞了,雲眠隻得下樓去接水,正聽着水流嘩啦嘩啦越來越滿,她的旁邊不知何時溜來一個染着半個黃毛的小混混。
小混混瞟她一眼,又一眼,終于開口道:“欸,你是不是雲眠?”
雲眠扭頭看他一眼,便轉過頭去,輕輕“嗯”了一聲。
“遲郁是不是喜歡你?”小混混再次問。
雲眠不知該如何回答,默不作聲。
“我聽說他在追你,不過你沒答應,對吧?”小混混靠着淨水器,露出一抹笑意,“你不答應是對的,那種不食人間煙火的少爺,喜歡一個人能喜歡多久?玩玩罷了。”
他俯下身,擡手摸上了雲眠的肩:“你别跟他好,跟我吧。咋樣?”
雲眠蜷縮了一下,不動聲色地挪開肩膀。
“裝什麼?”小混混皺了一下眉,掏出煙點上,大搖大擺地抽了起來。未等他繼續,一股力量從後面穿來,他膝蓋一軟,滑倒在了旁邊的地闆上,半個褲子被水浸濕。他不滿地轉頭——
遲郁站在他身後,踩碎了掉落在地上的煙頭,不鹹不淡道:“嗆死了。”
雲眠擡頭,看見他眼底毫無情緒。
——和現在全然不同。
雲眠站在台下,光落在他眼中,竟多了幾分柔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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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是互動,其實隻是例行地詢問一些與學校相關的問題,再由遲郁做解答,借此宣傳學校。
雲眠拿着話筒,卻從未擡起胳膊,她站在最末尾的離遲郁最遠的位置,全程一句話都沒說。
她沒有台本,也沒有可以活躍氛圍的話題,于是幹脆沉默。
“聽說學弟入學後,遲總給學校的琴房都做了升級,想問一下學弟為什麼選擇鋼琴專業呢?”
雲眠頓了一下,思緒差點随這句話飛走。
如果沒記錯,遲郁學鋼琴,好像是為了自己。
但她明晃晃聽見遲郁的聲音停頓片刻,随後響起:“首都大學的鋼琴專業在全國範圍内有名——”
剩下的話,她沒有注意。
心中泛起一股莫名的感覺。
“我有問題!”站在雲眠旁邊的女生忽然舉起手,向前跨出了一小步,話裡帶笑,“我想問一個不怎麼合常規的問題。”
聲音太大,雲眠被她驚到,不由得轉過頭看向那女生。
女生手撐着下巴,做出好奇的姿勢,說道:“我想問一下,學弟長得這麼帥,有沒有女朋友?”
她話一說完,禮堂裡便傳來笑聲,大屏幕也随之鎖定了遲郁,仿佛問出了所有觀衆的心聲。
遲郁拿起話筒,嘴角彎了一下:“沒有。”
禮堂内的歡呼聲此起彼伏,更加興奮。
“欸!學弟這麼帥還沒有女朋友嗎!是沒有喜歡的人嗎?”女生似乎真的在驚訝,聲音變得更大,“按理來說,不會有人能拒絕你吧。”
雲眠垂着眼睛,靜靜地聆聽他們的對話。
“是嗎?”遲郁聲音低沉又有磁性,他不緊不慢,轉過頭露出完美的側臉,“那我們來問一下這位同學吧。”
順着他的目光,鏡頭轉向了最角落的雲眠。
“如果我喜歡你,你會喜歡我嗎?”
他語氣輕松,但太過熟悉的台詞,恍惚之間雲眠競聽出了他些許猶豫與脆弱,不由得晃了神,輕輕擡起眼眸。
她看到的便是這樣一幅場景——
遲郁的視線似有似無地落在她身上,而遲郁身後的大屏幕正對焦着她的臉。
雲眠頓時愣在了原地。
耳邊似有煙花炸開,嗡鳴聲中倏然響起剛剛的話。
“如果我喜歡你,你會喜歡我嗎?”
雲眠感覺自己登時陷入了兩難的境地,喜歡,還是不喜歡?
她不知該怎麼回答。
“這位同學,你來回答一下吧?”
雲眠擡頭,發現大屏幕不知何時切換成了自己旁邊的那位女生。
而那女生滿臉通紅,激動又興奮地說:“當然會喜歡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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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該慶幸嗎?
沒有問到自己。
直到開學典禮結束,遲郁那張含着幾分似有似無笑意的臉仍然在她腦海中圍繞,久久揮之不去。
她剛剛的樣子,一定很傻吧。
雲眠彎了彎眉眼,她竟然因為遲郁拙劣的戲碼而愉悅。
室友詢問她是否要一起回宿舍,雲眠拒絕了,獨自一人默默撿拾着座位上的垃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