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式建築在陽光下泛着乳白光澤,牆壁上精緻雕刻的镂花石像染上幾分威嚴,中央噴泉在嘩啦啦流淌出清澈的水流,精心剪裁的花壇上圍着幾隻翩翩起舞的蝴蝶。
高聳的松柏綠樹被花壇景觀環繞,随處可見的假山花石裝飾着小徑,清新的花香與夏季熱浪雜糅在一起,清幽熱烈。
老宅的環境極為安靜,舒漾的房間又住得偏。
整個院落隻能聽見她雙腳踩在碎石小徑的聲音。
舒漾逃課回來的第一件事。
就是給窗台的栀子花澆水。
家裡的園丁每天都會定時修剪花枝,都看出來她對那盆花寶貝得緊,即使舒漾不說,他們也會主動幫忙照顧。
看着被水滋潤過的花盆,舒漾徹底放下了心。
她坐在秋千上,喊了聲咪咪,一隻白色的暹羅貓就跳上了她的膝蓋。
舒漾在費家并不受寵。
顯然,費賀章的态度就代表了所有人的态度。
即使同住一屋檐下,他們也幾乎不和舒漾說話,偶爾見面,也隻是點頭打個招呼,或直接當作沒看見。
舒漾也不介意,無聊了就逗逗貓玩,再恨一恨費理鐘。
她的大部分時間都在想他與恨他之中反複徘徊。
舒漾撫摸着貓背,聽見阿姨們的閑聊聲,說起小少爺生日宴會的事。
這才想起來,最近有位堂哥準備過生日。
舒漾就從來不過生日。
因為每年她的生日都無人問津。
費賀章的眼裡隻有他的寶貝孫子。
每年,他都會給他們舉辦隆重的生日宴會,邀請親朋好友來家裡做客。
舒漾對這位堂哥的印象就是調皮。
大伯不怎麼管他,倒是嬸嬸對他很溺愛。
以前他經常闖禍,比如他在家裡踢球,不小心把費賀章珍藏的瓷器打碎了,費賀章也沒計較,說男孩子粗心點沒事,别婆婆媽媽跟個娘娘腔似的就行。
大家都知道他在點誰。
那位經常被他明裡暗裡貶損的小叔,聽說長相過于俊美,被費賀章嫌棄娘裡娘氣。
舒漾當時聽了很不舒服。
她陰陽怪氣怼回去:“至少不像某些人,長得跟歪瓜裂棗似的,看一眼隔夜飯都要嘔出來。”正大光明翻了個白眼。
她就是聽不得别人诋毀他。
要是當時他在場的話,或許會做得比她更過分。
費賀章呵斥她沒禮貌,舉着鞭子又要抽她。
最後被衆人一杯酒勸下,不了了之。
不過今年舒漾不打算替他說話了。
讓他們罵吧,就算他們當着她的面罵他,罵的很難聽,她也不會再幫忙了。
誰讓他幾年都沒個消息,也不回來看她。
她簡直恨死他了。
-
邱琪給舒漾發消息說:“老師沒點名。”
舒漾禮貌回複了個謝謝。
她和邱琪的關系一般,如果她們不是同學的話,舒漾或許永遠都不會和她有交流。
她太沉悶了,和舒漾這種張揚的性格完全不搭。
舒漾偶爾無聊的時候,也會用開玩笑的語氣跟她吐槽,說今天又挨了一頓打,費賀章那老家夥一把年紀了,下手還這麼狠。
大多數時候,邱琪都是機械式回複幾句關心的話。
舒漾也沒指望她能回複什麼好聽的,畢竟她無法感同身受。
邱琪的爸媽是普通職工,夫妻關系和睦,家庭幸福,還養了條狗。
爺爺奶奶都健在,親戚朋友關系和諧,除了沒舒漾家有錢以外,她找不出任何缺點。
就像她無法理解邱琪,邱琪也無法理解她。
她們本來就不是一路人。
不過作為舒漾為數不多的熟人。
她還是禮貌詢問她,周日是否有空來參加她堂哥的生日宴會。
邱琪看起來不是很感興趣的樣子。
可當舒漾提到尹星竹時,邱琪立馬變得話唠起來。
她小心翼翼問:“尹星竹也會去嗎?”
舒漾點了點頭。
尹家和費家世家交好,尹星竹和堂哥是鐵哥們,每年生日宴會他都會來赴約,今年也不例外。
她甚至能想象到,他捧着禮盒,每年都送同一個生日禮物的場景了。
“那你要來嗎?”舒漾問。
将一顆冰楊梅塞入嘴裡。
她邀請邱琪,當然不是出于撮合他們的目的。
因為尹星竹曾在聚會時調侃說,他最讨厭遇到那種死纏爛打的追求者,比如邱琪。
之前一直聽說有個女生非常喜歡尹星竹,表白被拒後也不肯放棄,從高中追到大學,锲而不舍,十分瘋狂。
舒漾後來才知道,那個人就是邱琪。
如果單從她沉默寡言的性格來看,舒漾完全無法把兩者對應起來。
不過如果她能來的話,這個生日宴會或許會更“熱鬧”些。
畢竟尹星竹每次來時,都殷勤的像隻蜜蜂,左右逢源。
他樣貌好,又能說會道,費家人都很喜歡他,連某個堂妹都對他頗有好感,這讓舒漾很不爽。
她讨厭費家人,也讨厭尹星竹。
不希望他們過得開心,更不希望堂哥的生日進行的太順利。
邱琪猶豫了下,立馬就答應了。
她說:“我會好好準備禮物的。”
舒漾笑了笑,說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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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期裡周末是最熱鬧的。
費家老宅也是。
平日裡空曠的花園外,停滿了各式各樣的豪車,五顔六色,流光溢彩。
白色車燈照亮了半邊天,朦胧了懸挂的月亮,連庭院裡綻放的煙花都黯淡了顔色。
從車上下來的男女都妝容精緻,衣着華美,他們有說有笑,見面互相問候,一副彬彬有禮的樣子。連年輕小輩也都盛裝打扮,時刻注意着自己的言行舉止,拘謹又客氣。
衆人陸續走上前給壽星送禮,說上幾句客套話。
壽星戴着金色王冠,在生日歌中接受衆人的祝福,在燭光中許願,在衆人的掌聲中吹滅蛋糕塔上的層層蠟燭。
舒漾翹着腳坐在角落,舉着酒杯抿了幾口。
覺得難喝,又吐了回去。
周圍人在不停地說話,吵得舒漾耳膜生疼。
吊頂上的玻璃燈光線昏暗,人影晃動,每個人都像牽線木偶,上演着生硬乏味的皮影戲。
擁擠,喧嚣,悶熱,無聊。
香水味,酒精味,奶油味,各種氣味混雜在一起。
空氣如同覆蓋了張油污的水面,沉悶到令人窒息。
舒漾坐不住,趁着他們在庭院欣賞煙花的時候,偷偷溜了出去。
她搭上了前往市中心的計程車。
遠離擁擠的人群,空氣頓時清新起來,舒漾深呼吸一口氣,胸腔都在發麻。
她從車窗往外望去,看見天邊被染紅的晚霞,紫粉色的有點罕見。
這座濱海城市每到傍晚,風裡就會染上海水濕漉漉的鹹味。
海邊到處都是人,浪花輕輕拍打海岸,将沙灘上的腳印一個個抹去,不留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