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依舊是黑夜。
聞鑰知睜開眼睛,慢慢地從單人床上直起身。正對的窗簾露出了一絲縫隙,他看了眼依舊漆黑的天色,将窗簾拉緊了。
窗邊角落裡堆積着一層碎屑,以及隻剩半個角的符紙。
聞鑰知簡單清理後進浴室沖了個澡。
花灑中噴湧而出溫水沖去夢境帶來的一身汗。
男人微微弓着背,捋了把額前碎發,異色雙眸微閃。
醒來後,夢的内容已經有些模糊了。
但課桌上的兩個大字還清晰浮現在眼前。
杜烨。
他的記憶中浮現出高壯的年輕男人。繼而回憶起了另一張更加精緻又熟悉的面龐
聞鑰知終于拼湊起了一些零星記憶。
洗完澡,他看了眼時間,給孟轶離去了個電話。
孟轶離夜班,接起電話時有些意外。
“出什麼事了嗎?”
聞鑰知兩根手指撥弄着符紙餘燼:“他給我托夢了。”
孟轶離一怔,立刻反應過來,“是陸鑫橙嗎?”
“是他,”聞鑰知停頓半秒,“你給的符紙沒了。”
“什麼!”孟轶離不由自主地拔高了聲線,她頓了頓,盡力壓下驚詫的情緒,“那可是整整十張符?難道有一個團的靈進你的夢?”
聞鑰知平淡:“那倒沒有,隻是來了個近神的邪靈。”
孟轶離:“…………”
她知道聞鑰知半夜打電話絕不是來跟她分享獵奇的夢境的。哪怕她真的很好奇,還是憋住了。“那你現在想要做什麼?”
“我需要你幫我招魂。”
孟轶離試探着“……是陸鑫橙?”
電話那頭聲音無波無瀾。“不是,一個生魂。”
孟轶離頗有些意外,但很快同意,“什麼時候?”
“就現在,我過來找你。”
聞鑰知說完要挂斷電話,就聽見那頭孟轶離遲疑道:“如果陸鑫橙的靈确實還在,那是不是說明他并沒有與邪靈交易。是你誤會他了?”
男人形态冷冽的唇緊抿着,沒有出聲。
通話結束後,
聞鑰知的目光投在桌面上,
桌角的一大盒速溶咖啡隻剩下最後一包了。
他燒水給自己泡了杯咖啡。
咖啡是陸鑫橙送的。
一個多月前陸鑫橙提着整整兩大手拎袋造訪他的宿舍,裡面全是零食各種品牌的速溶咖啡和雪糕。
甚至還帶了了一瓶價格不菲的香槟。
聞鑰知稀奇:“……賭錢赢了?”
陸鑫橙笑得眼睛都沒了,也沒生氣,“想什麼呢,慶祝我進組啊!”
“恭喜,”聞鑰知扯了扯唇,“又演反派?”
陸鑫橙到了兩杯酒,得意伸出兩根手指:“這次是男二,而且是個大本子。指定能爆的那種!”
聞鑰知擡眼:“你不是好久沒片約了嗎?”
陸鑫橙眼神微微閃爍,臉上笑容不改:“我給導演投了簡曆,剛好形象年齡各種都适合,就定我了。”
敏銳的聞鑰知立即察覺出一絲微妙。
他餘光向陸鑫橙的左手掃去,對方一貫戴在右手的手表出現在了左手腕上。
注意到聞鑰知的目光,陸鑫橙不自在地用袖子遮了遮手腕。
“你前段時間向我打聽邪神相關的問題要做什麼?”
“沒有,就純好奇。”陸鑫橙打着哈哈。
“觸碰那些東西的下場,不用我提醒你吧。”聞鑰知的面色陰沉。
“你和我的家人都是被他們所害的,我躲他們都來不及呢。”陸鑫橙笑得沒心沒肺,舉起酒杯,“來,碰一個。”
聞鑰知盯着他,到底沒有伸手去拿面前的杯子。
陸鑫橙臉上挂不住了,幹巴巴笑了幾聲,主動碰了下桌上的杯子,就一飲而盡了。
聞鑰知在那時候就猜到陸鑫橙觸碰到了他不可觸的邊界了。
後來一個月他幾乎沒見過陸鑫橙,
之後就接到了那個電話。
在片場遭遇了意外,沒來的及送醫院,當場死亡。
接到消息之時,聞鑰知正在收尾一個頗為棘手的委托,讓孟轶離接手處理好友後事。
直到現在,他都還沒去看過陸鑫橙。
等水開的空檔,聞鑰知在網絡上搜索。
這部電視劇的熱度相當之高,還在拍攝階段話題度就居高不下。
但是,與劇的關注度相比起來,
這場事故幾乎是消失在公衆的視野中的。
聞鑰知找了好久,終于看到一個娛樂八卦公衆号。
《S級待爆劇組鬧出人命了》
點進去一看,
該文章已經被作者删除。
聞鑰知去搜索陸鑫橙。
根本搜不到相關的一條訊息,好像這個人從來沒存在過一樣。
聞鑰知翻出手機上和陸鑫橙的聊天記錄裡的一張陸鑫橙在劇組的自拍照。
灰發青年笑容燦爛。
聞鑰知的目光在照片的背景上停頓,放大後面背景中入鏡的男人。
中年男人微微發福,戴了頂鴨舌帽,黑框眼鏡架在鼻子上,正擡着手指向一邊。
聞鑰知将照片放到最大,
模糊成像素的畫質下,他分辨着那隻手腕上若有似無的黑線。
又是一個和邪靈有契約的人
*
後半夜的殡儀館内寒氣森森。
停屍房内女人的啜泣聲斷斷續續。
年輕的男人躺在冰冷的台面上,白布半拉開至胸口處,露出他毫無生機的面容。
“讓阿烨去吧。”站在女人身側的中年男人伸出手拉起白布。
“不行!”女人尖叫出聲,她猛的推開男人,“别動他。”
折騰了一日一夜,男人也是滿臉疲态,情緒也在崩潰的邊緣。躺在這兒的人何嘗不是他的兒子,“人都已經在這兒了,你還想幹什麼,就不能讓他安安靜靜的走嗎?”
女人撲到了冰涼的身體上,怎麼也不願意放手,
“阿烨他才二十歲……他是多好的孩子。因果有報他救過人,為什麼這次,就沒有人救他。為什麼不能拿我的命換他的。他死了我也不活了,我不活了啊啊……”
男人眼眶通紅,他默然許久,伸手在女人的背上緩緩安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