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裝箱裡傳來樂聲。
正是冬春交替的時候,三月初初來臨,強勁的冬季風讓英吉利海峽卷起劇烈的波浪。突如其來的颠簸讓伊茲狼狽地扶了一把箱體,他的背狠狠地撞在後面高高摞起來的集裝箱上。好在是冬天,伊茲要溫度也要風度,背上厚厚的一層外套為他減去了許多撞擊力。
他眉頭一跳,心裡已經有了不好的預感,他推開集裝箱的深紅色大門。
眼前的一切那麼荒誕又那麼理所應當,艾克索的戲劇化生活方式遇上同樣桀骜不馴的若拉,便會産生奇妙的化學反應。盡管是從來不相信女性能夠在職場中獲得平等地位的艾克索,此刻也不得不被若拉展示出來的優雅、神秘、危險與野性折服。
隻見,箱體裡陳列開來的鼓架、像是醉倒在“午夜列車”的工業酒精裡的樂手們、還有飄飄忽忽的靈魂都随着風浪開始搖擺。說搖擺還不太準确,更加貼切的說法是,他們跟随着盛行西風的波濤翩翩起舞。
回歸野性,回歸自然,回歸最本真、最原始的生存狀态,抒發情感的方式從單一的音樂、旋律變成了更加豐富多元的舞蹈。他們這些美國底層的小混混哪裡學過跳舞,一闆一眼按照華爾茲或者探戈的舞步隻不過是照貓畫虎,贻笑大方。偏偏按照最直接最簡單的方式,放松肌肉,放松頭腦,跟随着波浪的旋轉和腳下纏繞交疊的電線,反倒有了一些迷人的快感。
他卻隻能看見若拉,她金色的短發在空中彈動着極富美感的弧度,那張明豔的臉上透露出不屬于她這個年紀的活力和激情,她拿着空酒瓶當作話筒,在集裝箱中間優雅地轉了個圈,眼底的笑意還未褪去,那雙貓一樣的藍色眼睛恰好和靠在門邊的伊茲撞在一起。
伊茲的心突然一跳,先是像坐過山車時達到頂點的不安,然後再是失重般的極速下墜,他感到一陣口幹舌燥,胸口奇異般地被一種莫名的情緒填滿,飽脹,飛上天空。
他甚至手腕都在微微顫抖,那種緻命的吸引力仿佛是一種原始的生理刺激,讓他食髓知味般無法抗拒。
伊茲很緩慢卻靈巧地繞過他們,撿起了自己的吉他。
靈感一旦爆發,後續的一切都顯得順理成章,伊茲靠坐在集裝箱的牆壁上,簡單彈了幾串和弦。
低着頭,把自己的大半張臉隐藏在黑色高圓桶禮帽裡的Slash默契地跟着編了一大組旋律。
正巧若拉有些累了,臉頰上還有一層細細的汗水,她安靜地垂下手懶洋洋地靠在一邊,喝了一口“午夜列車”,并沒有出聲去打斷他們的編曲節奏。
她垂頭,坐在史蒂芬的架子鼓邊上,金色的卷發垂下,竟然有些乖巧,她眼神空落落地放在史蒂芬踩着的底鼓的踏腳上,後者蓬松的金色長卷發下的眼睛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這讓若拉覺得他格外親切,像一隻毛茸茸的長毛狗。
他們彈了幾個鐘頭,若拉就安安靜靜地聽了幾個鐘頭,她甚至拿出一本五線譜開始記譜子。
艾克索看見了,他闆着臉跳下行李箱,大步走到若拉面前,他臉色沉沉,伸出手。
“你在寫什麼?”
“你們編的詞和譜子。”若拉低聲說,展示給他看自己的筆記。
艾克索一把抽了過來,嚴肅地看着上面清晰簡潔的字符,他突然轉過頭,綠眼睛死死盯着若拉的臉,一字一句地說。
“不準記。”
“憑什……”
“就憑這是我、我們寫的,和你無關。”他語氣又急又兇,一把将曲譜撕下來,把那本空五線譜本扔還給若拉,後者伸手穩穩當當地接住。
艾克索将那幾張曲譜藏進外套的内層口袋裡,其他幾人仿佛對艾克索的爛脾氣見怪不怪,默契地低下頭擺弄自己的樂器,對他的神經質視而不見。
關于艾克索的脾氣有一條不變的規律,那就是沒有規律。
史蒂芬安慰地拍了拍若拉的肩,他并沒有看她,而是打了一串鼓花,将注意力重新吸引到編曲工作上。
她知道這是史蒂芬在為她解圍。
她面上表現得雲淡風輕,心裡實則給史蒂芬狠狠加了一筆,而史蒂芬怎麼也不會想到,他在集裝箱裡下意識地緩和氣氛與幫忙會在未來産生多大的蝴蝶效應。
達夫也跟着彈貝斯,他走上前和伊茲配合着節奏,很快注意力就不在艾克索和若拉莫名其妙的矛盾上了,這一段算是有驚無險的過去。
這時,手表又開始閃爍着一連串急促的紅光,她不動聲色地瞄了一眼,在看到上面的信息時臉色微變,突然起身,大步離開集裝箱。
伊茲突然放下吉他:“我去看看。”
艾克索低着頭,對伊茲的話一點反應也沒有,他抿了一口酒,趴在行李箱上繼續琢磨歌詞。
室外,若拉站在船舷,她胳膊搭在欄杆上,海風吹拂着她的短發,露出光潔飽滿的額頭,她隻露了一個側臉,垂着眼,快速浏覽着手表裡的消息。
斯嘉麗:還好你走得早,MI6在今天早晨的會議上對你的身份發起質疑,斯圖亞特部長堅定地保你,而另一面議會在持續對軍情六處施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