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這般,每當若拉意識到自己所處的絕非真實而是虛妄時,每當她低頭看見裸露的腐肉和怪物的口器時,每當她直面血淋淋的影子時,腦海中就會頻閃模糊的幻覺。它們有時候是一些閃電般的直覺,更多時候隻是一個朦胧的深色光斑,在扭曲和放大中帶給腦海如火山噴發的痛苦。
而她就在痛苦中忍耐──多年的間諜生涯早就賦予她極強的抗壓能力,她也如MI6所希望的那般很早就成長為獨當一面的特工。有時若拉會想,這世界的一切都是相對的,隻有痛苦,無盡的痛苦是絕對的。
現在若拉就處在這種巨大的對死亡恐懼的痛苦之中,她不受控制地彎曲着身體,雙膝重重地砸在地上濺起水花似的塵土,又有溫柔的口器隔着厚厚的工裝褲舔舐着她的膝蓋,在上面留下亮晶晶的黏液和唾沫。
它足夠強大,強大到對整座小山源源不斷地釋放着精神幹擾,像雷達一樣放射出肉眼捕捉不到的電波,并在鎖定敵人時精準地投射幹擾。
而若拉腦海中回蕩着如鬼魅一般的聲音,它們像大風一樣刮來刮去,就好像強風摩擦玻璃時發出的尖銳的嘯叫。
痛……很痛很痛……
她咬緊了牙齒,頂着空氣中強大仿佛不可撼動的壓力緩緩站起了身子。異能來得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滞澀,它們像是濃稠的黏液一般順着血管緩緩流向手腕,眼前扭曲的畫面仿佛長出觸角。她不得不用力眯着眼睛,操控自己僵硬麻木的手腕翻轉扭動。
魔劍浮現在手心,她握緊了劍柄,心中又充滿了力量。正是這層力量讓她從那種巨大的癫狂和痛苦中抽離一瞬,她腳步微微向後一拖,心聲退意,于是回過頭去,可身後緩緩蔓延的血色怪物正在悄無聲息間侵蝕着她的生存空間。
不能猶豫了……要麼拼到底,要麼死路一條!
若拉徹底丢掉腦子裡最後一絲退意,閉上眼睛,内心深處屬于自己的小小聲音響起。
沒錯,這就是一次決鬥訓練:這片場地和學院決鬥俱樂部的木頭舞台沒有任何區别,你的對手是不會挪動的泥巴樁子……沒錯,就按你想的那樣做吧。
若拉深吸一口氣,緩緩握緊劍柄,雙腳一前一後微微分開,脊背彎曲宛若一張張開的弓,做好戰鬥的姿勢,蓄勢待發。
對方的精神污染持續發作,而想要切斷這層控制,隻有兩個辦法。
一是打破對方的領域,二是擊殺施法者。無論哪種解決方式都逃不掉一場死鬥。
那麼,開始吧。
她握緊魔劍,猛地疾跑向前,空氣中霎時間刮起一陣狂風,攜帶着狂暴的異能對着那泥巴猛砍。每一片被切割下來的泥土都化身為一條條扭動的蟲子,它們緩緩直立起身子,像蛇一般快速朝着若拉蠕動!
越打越多是嗎?
若拉眼神一凜,身子在空中一扭,腳掌踏在泥巴像上,那魔劍舉過頭頂,在空中撕開一道爆閃的弧光,攜帶着強大的吸血性直接砸了下來!
不……不行,她引以為傲的吸血與吞噬在這些越打越多無限增生的小蟲子面前變得蒼白而無能為力。短短幾下揮砍,面前的蟲子便從鋪滿地面變得堆疊起厚度,再這樣下去,要不了多久她就會被淹沒!
再遠遠望去,那灘怪物已經快要接觸到繁殖的條蟲了!若拉直覺告訴自己絕對不能讓它接觸到條蟲,于是手腕一甩,藍色的小球在空中旋轉、扭動,張開彈殼,露出裡頭熒藍色的光芒,一道強烈的異能筆直地刺向那灘怪物。
她心知不能久戰,這枚異能炸彈隻是短暫地拖延時間,她必須找到通道離開這裡!
于是她劈砍的攻擊變得更加瘋狂,砍掉熊爪、砍掉獅尾、砍掉鷹頭、砍掉人身……異能怪物堆疊如山,自己身上也不可避免地因為過度使用異能而透出血來。嗅聞到新鮮血液的條蟲變得更加瘋狂,異能炸彈的吸引力瞬間消失,它們蠕動着,膨脹着,像充滿氣的氣球似地膨脹,再張開鞘翅。
條蟲,變成肉蟲了。
不行,不行,她會被它們撕碎的!
若拉額頭上滴下冷汗,而泥巴團見底後露出一個漆黑的通道,她連忙将手一揮,甩出炸彈隔絕通道口外虎視眈眈的肉蟲,縱身一躍,像跳水健将似地跳了下去。
墜落,還在墜落,若拉甚至懷疑自己已經快要到地心了,而周圍由泥土變成了木闆,再由木闆變成了金屬鐵片,這種快速地轉變就好像是人類曆史中生産力的加速。
終于,她落地了,四周都是泛着冷光的金屬鐵皮,而深處居然傳來了呼吸聲!
在距離地表不知道多少米深的地底,居然尚且存在活物──這間地下監獄的修繕痕迹明顯是現代産物。
在印第安納州的拉斐特小鎮地底居然藏了一個監獄,而要想做到這一點絕不可能是民間發起。
若拉隐約嗅到了陰謀的氣息,于是循着慘白的燈光向前走,隻見裡面像是監獄一般被一間間空蕩蕩的囚籠填滿,直到通道盡頭。
她故意沒有放輕腳步聲,而是讓那聲音像普通人似地一下一下踩着鐵皮發出富有節奏的聲音。對于長久以來處于孤獨、囚禁中的人來說,這無疑是希望的聲音。
一扇扇鐵皮門随着若拉狂暴的異能而切割開來,于是那些酸澀的腐臭味便毫無顧忌地沖向若拉。她釋放出血紅色的霧氣,強大的異能在那一具具已經腐爛到不可名狀的屍體上停留。
她腳步一頓。
好熟悉的徽章……黑色金屬的凝實感,流暢而光滑的線條走勢,即使被血肉和微生物腐蝕也依舊閃耀的光澤,和她在皮特·佩裡那輛小轎車中見到的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