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又想到面對李耀光都能放下過去平靜相處的甯嘉，僅有的一絲喜悅漸漸冷卻，他想，甯嘉不拒絕自己隻是因為他的善良和平和。

所以他回複甯嘉教他不喜歡就拒絕。

可甯嘉竟然說——

“我也沒說我不喜歡啊。”

七上八下的心跳在這瞬間被人緊緊攥住，南楓克制不住自己的激動，把手裡那最後一杯厚乳珍珠放到一邊趕忙回複。

可一句“那就是喜歡了？”的疑問已經耗光了南楓的勇氣，他難以自制之下什麼都沒有考慮就發出這句話，發送鍵按下的一瞬間就已經後悔，他想删除評論卻又夾着一絲私心。

于是他隻好留下一句“跟從本心”來隐藏自己的急迫和期待。

他沒想到甯嘉還會來找他，嚴格來說是找用戶40461。

晚自習他看似抱着那本《我哥是個粘人精》很久，實則一個字都沒看進去，注意力一直被斜後方和董鳴志下棋的甯嘉吸引走，直到甯嘉注意到自己手裡的書，他才知道自己誤打誤撞拿到了甯嘉看過的那本兄弟文學。

甯嘉吃了下棋的虧，本就一副可憐的模樣，帶着一絲撒嬌口吻的埋怨又讓南楓抑制不住地想逗逗他，誰知道這一逗又把人逗到去搬救兵。

他知道甯嘉性子本就大大咧咧，說起話來又有很多古靈精怪的比拟，可在關于自己這份喜歡的對話裡，南楓被動地變得咬文嚼字，一絲不苟。

他生怕在甯嘉的任何一句話裡聽到反感的情緒。

于是所有的玩笑都被他警惕着，他小心翼翼地回問，網友的身份并沒有給南楓任何遮蔽感，他感覺自己的每一句話中都含着暴露自己的可能。

做鬼心虛的他自然無法裝作陌生人的樣子給甯嘉建議。

于是“跟從本心”就成了他一次又一次掩蓋自己的慌亂與渴望的遮羞布。

接連幾天逐漸平靜的甯嘉不再找他，南楓将甯嘉的無答複當做默認的拒絕。

于是他一步步退回自己本該在的位置。

他原本與自己讨價還價，南楓想，朋友也是親近的，哥哥也是可以關心弟弟的，所以他試探着用最原始的方式和甯嘉相處。

可這對十八歲的南楓來說太難了。

喜歡甯嘉像是他的本能，一旦将藏在薄紗後的感情暴露出來，南楓就很難再控制自己跳回原本的界限裡。

于是他隻能多克制一分，多後退一步。

他抑制自己不要在意瀝水網裡沒被拿出來的碗筷，也不要伸手去擺正那雙被踢亂的拖鞋。

南楓要求自己收回一切的下意識。

可自從他意識到自己對甯嘉的喜歡起，喜歡替代習慣成為了南楓的本能，成為了他不可控制的條件反射。

南楓快步上前去接住甯嘉墜落的眼淚，甯嘉難過的情緒沁入那滴淚，又在南楓的手指尖滲入他的血液，震動他的神經。

“為什麼哭？”南楓幫人抹去眼淚卻阻擋不住甯嘉心中越來越濃烈的委屈。

“那你為什麼這樣。”

“我不想讓你為難。”

“我沒覺得為難！”甯嘉流淚而是用倔強的表情看着南楓，“你——你為什麼不給我一個考慮的機會？我還沒回複你啊。”

甯嘉絲毫不覺得自己開口說的話有多霸道，他想起那句“跟從本心”就什麼都不想忍了。

有誰規定答案隻能在深思熟慮後說出口？

人生漫長，甯嘉從來都是想做便做，如果每件事每句話都扒開外殼到深處去尋覓，去思考，去斟酌，怎麼還能握住手裡的東西，享受當下的日子。

“我是不懂，我不明白怎樣才算喜歡。”甯嘉又走近一步，兩人的距離近在咫尺，“可我就是想讓你這樣膩着我，粘着我。我不抗拒你的喜歡，但我讨厭你的疏遠。我就是還想讓你幫我拿碗筷，幫我擺拖鞋。”

“我就是還想讓你繼續喜歡我。”

“不行嗎？”

南楓被甯嘉一連串的控訴堵得接不上話，反應半天後隻聽到一句——

我就是還想讓你繼續喜歡我。

“你還想讓我繼續喜歡你？”

“對。不可以嗎？”

甯嘉固執的模樣讓南楓想起小時候鄭曉曉帶着兩個人去遊樂園，甯嘉偏偏看上槍擊遊戲裡一等獎的禮物。

那是一隻通身棕紅的泰迪熊，十歲的甯嘉在炎熱的夏天裡伏在桌前打了一輪又一輪，他不讓任何人幫忙，隻固執地打到耳後和脖頸的碎發都被汗水浸濕。

從來沒玩過射擊的甯嘉靠自己的堅持和嘗試，心滿意足地抱着那棕紅色的小熊回了家。

南楓記得自己問甯嘉，為什麼非要那隻泰迪熊。

甯嘉說：“我就是想要嘛。”

是啊，哪有那麼多理由。

南楓想，或許就這樣變成那隻平平無奇的小熊也不錯。

甯嘉想要，他就等他自己來取。

如果有一天甯嘉不再想要，那自己就乖乖留在貨架上。

做一隻沒那麼幸運的泰迪熊。

“好。”

“我繼續喜歡你。”

“你不要再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