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念頭詭異地冒出來,沈離夏摸了摸自己眼角,所觸之處已經泛起滾燙的溫度,像有淚水要滑落。
她别過頭去繼續布陣,外面浩蕩的腳步聲叫人心驚,此刻沒有多的時間讓她思考了。
唐懷柔不留餘力地傾注靈力,又祭出刻有符文的長劍,意欲為她擋住大半雷劫。她未曾見過紫霄神雷,隻能盡力去幫助喬硯深削減其威力。
一切準備就緒時,第一道劫雷穿過房頂悍然落下,紫電閃爍,一瞬世間萬物皆被白光映亮,沉默地注視這恐怖的威勢降臨。
護體罡氣化去大半力量,喬硯深運轉靈力,抵擋竄入經脈的劫雷餘波。她第一次經曆這種感覺,仿佛要被這尖銳如利刃的氣息絞碎所有靈脈,然而其中又含着龐大的、源自天道的靈氣,叫她必須得抵抗住,并将其吞食吸收。通常修士渡劫時隻求苟命,能将雷力排出便可,她卻以靈力包裹住經脈,使劫雷殘餘的力量被困在體内,緩緩遭如水般柔和的藍色靈力點點蠶食,最終同化并加入到這奔湧的水流中。
她保持這般方式消解劫雷,感到先前沸水般躁動的靈力安定下來,原本破境後變幻不定的修為也漸漸穩固了。
直到第三道雷落下,在場的人皆聽到輕微的破裂聲。唐懷柔臉色一變,趕忙将長劍懸于喬硯深身側。
方才似乎還能撐住幾次的護體罡氣竟然是頃刻間便盡數碎裂了。
陣已布好,沈離夏注視着這一幕,忽的感到前兩道雷就像天道在檢測環境是否符合的嘗試,先随便劈了兩下,确定無誤後才開始動真格。
第三道開始,劫雷不再一閃便過,而是蘊含着極其可怖的威力,幾乎源源不絕地沖來。旁邊原本微弱的電光也大盛,讓人可以清晰看見湧動的亮紫色。其破開護體罡氣,直直撞上喬硯深,竟是将抵擋的長劍也彈開了。
喬硯深還未來得及化解劫雷中暴戾的氣息,霎時又聽一聲轟鳴,竟是兩道劫雷又連着劈了下來。
在雷電入體、将喬硯深渾身刺得疼痛鑽心時,她心中閃過一個念頭——莫非是因為自己不屬于這個世界,所以天道決心要将她斬滅?
然而痛苦容不得她多想,雖身上不似其他修士那樣挨雷劈了渾身焦味,但雷力深入她的經脈,随靈力運轉闖入體内,不僅肆虐着将要毀壞方才穩固的修為,還又一次讓一切沸騰起來,好似将她一點點拆解,煮入片刻不息燒着的沸水裡。一道道鮮紅的紋路從年輕的修士身上浮起,交錯着如細密的樹枝、幹涸的土地上的裂痕,很快蜿蜒到她的脖頸上,看着觸目驚心。
她的靈脈在溶解。
喬硯深意識到這一點,迅速斷了對周圍的一切感知,專心将心念集中于體内,在一片漆黑中屏息傾力調節、抵抗着橫沖直撞的雷電帶來的劇痛。冷汗不斷滲出,又被過高的體溫蒸發,冰涼的水靈力也好似被點燃,兩種極端的溫度不斷交鋒。
“天道這是何故!”
唐懷柔咬牙繼續注入靈力,險些因大亂的心緒沒有把握住程度。她見喬硯深情況并無好轉,心下一橫,強行抽取更多精純的靈力,叫發間那串綠葉的顔色微微黯淡下來。
今天就是自損修為,也不能讓師妹折在這。
另一邊的沈離夏急得抓住席夢思的肩亂晃,對方被她弄得兩眼恍惚,又遭劫雷威勢震懾,一句話都說不出口,隻能捏着佛珠,想天上幾位大人顯顯靈。
這不是心魔劫,她身上那些造夢術也沒辦法啊!
第六道劫雷要落下時,唐懷柔艱難喘息着,單手撐住地面,法器已經呈現出枯黃的顔色。劫雷威勢一道更甚于一道,落得極其快,當真是電光石火之間。喬硯深擡手按上胸口,眉頭緊皺,猛地唇中溢出一股鮮血,濺落在如雪的白衣上。
她身上已經被電光覆蓋,淩厲的氣息纏繞着原本溫潤的水靈力,每一次流轉都燒毀着她一部分經脈。神識似是受到影響,五感已經無法控制,先前自主關閉帶來的黑暗逐漸無法收起,有什麼更深處的東西在消散。
大概是魂魄。
然而已經口不能言,隻能緊攥着最後渺茫的機會反抗。
見唐懷柔已經無力再幫助,沈離夏松開席夢思,在劫雷落下的那一瞬撲過去緊緊抱住雙目緊閉、氣息虛弱的喬硯深。雷光映亮她的面容,叫她面上決絕的神情清晰可見。
也襯得眼底一絲鮮紅的亮色如火焰般灼熱。
席夢思剛從恍惚中恢複,恰好看到這一幕,不禁兩眼一黑。
好,一個自損修為,一個直接自我犧牲,這就是她們所謂正經修士的風範。等被食屍鬼丢到鍋裡全身都煮熟了,骨頭都還是硬的。
不對,骨頭本來就是硬的。
她深深呼吸,氣沉丹田。
不斷閃爍而昏沉的混沌中,驚惶而含着怒意的聲音沖破桎梏,幾乎壓過轟鳴的浩瀚雷電。
“你們有沒有想過我們接下來要怎麼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