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有沒有在聽我說話!”
破鑼嗓子說着說着終于意識到少年在走神,拔高了音量打斷了謝玄枵的思考。
這個正在變聲期的大金毛叫路為軍,跟謝玄枵在同一家孤兒院。
在孤兒院那種環境下,多一個人不是多一個玩伴,而是多了一張嘴、多了一個會分走資源的同類,通常新來的小孩不會受其他人待見。
何況謝玄枵是個瞎子,還是一個長相氣質像是上流家庭環境裡長大的瞎子。
而路為軍是孤兒院裡為數不多沒找謝玄枵麻煩,還願意幫謝玄枵一把的小孩。
對待一個好人,謝玄枵向來不吝啬自己的表情,所以他極為真誠地點點頭:“聽到了。”
黑發的少年面容清俊,眼尾隐隐泛紅,眸色幽深如潭卻無神采。長發用斷長河化成的簪子松散盤起,幾縷碎發跟着在蒼白的頸側搖晃,襯得整個人纖細又乖巧。
看謝玄枵神态誠懇,而且平時隻會用鼻音“嗯”“哦”回話的人居然願意跟自己說一句完整的話。路為軍不僅氣消了,還平白生出一股詭異的自豪感。
“好!”路為軍打了雞血似的,日光下每根金毛都元氣滿滿,“小瞎子,我們一起撿垃圾!”
院裡有幾個喜歡欺負人的小崽子會給别的小孩起外号,這讀不懂空氣的大金毛莫不是真以為謝玄枵就叫小瞎子了?
怕他以後一直“小瞎子”“小瞎子”的叫喚,黑發少年糾正:“我名字是謝玄枵。”
“嗷……”路為軍摸了摸蓬蓬腦袋,以為到了什麼介紹名字交朋友的環節,“我叫路為軍,路上撿來的路,大有作為的為,将來要上軍校去部隊打爆蟲族的軍。”
太空蟲族——宇宙公認的最著名的星際無賴,也是人類目前最大的敵人。
除了蟲母有腦子,其餘太空蟲族都是無所不吃的愣頭青,不怕死又繁殖的飛快。任何星際文明被它們盯上,要麼整個星系被吃成資源枯竭的空殼,要麼血戰到底打到蟲母害怕。
前線星界日常戰火連天,後方加大了對軍校的宣傳力度。即便是蘇卡拉這個偏遠的垃圾星,也有各種征兵宣傳,路為軍有這個理想抱負倒也不稀奇。
感覺到路為軍興緻勃勃有繼續往下喋喋不休的趨勢,有意支開對方的謝玄枵連忙打斷:
“分開撿垃圾吧,這樣會快一點。”
路為軍覺得有道理,但走的三步一回頭,還是有點不放心地囑咐道:“你撿那種重的摸起來像金屬的就不會出錯。有事就大點聲叫我,我會馬上趕過來。”
謝玄枵擺了擺手,裝作專心撿垃圾的模樣避開路為軍的視線,實則一件件用神識掃過确認有無特别之處。
泡爛的紙箱塌陷成蜂窩狀,報廢家電的金屬廢液流了一地,各式各樣的垃圾層層堆疊。
死物通常沒有能量,走了不到一刻鐘,他便将整個垃圾場篩查了一圈,一切都很正常。
那麼問題隻能出現在活物上了。
在這一座座廢棄物堆疊的垃圾堡壘裡,蒼蠅老鼠和蟑螂是為數不多能夠活動的生物,種類不多,但數量實在有點龐大。
老鼠窩,蒼蠅群,蟑螂聚會……
這個不是,那個也不是……
在神識又掃到一窩蟑螂卵鞘後,謝玄枵沒由來地感到了一絲困倦。
謝玄枵強打精神向前方走去,更深的倦意卻像刻在靈魂裡一樣驅之不散。
困。
謝玄枵甚至有倒頭就睡的念頭。
但這不對。
哪怕他現在隻是淬體期,那也是踏上了仙途,怎麼可能跟凡人一樣一工作就想打盹。
謝玄枵試探着往反方向前進,兩步兩步一動。
果然,仿佛過了什麼界限後,整個人忽然靈台清明。
謝玄枵又找了處臨界點後,往兩點中垂線方向直直的找了過去。
…………
遠處一台垃圾運輸的飛梭,幾台舊型号的機器車在遠處勤勤懇懇地往外運輸垃圾。陰影角落,有一個白發少年百無聊賴地蹲着,像一隻存在感很低的白蘑菇。
他一直朝着一個方向望,謝玄枵剛出現在視野裡他就站了起來。
少年身形高挑修長,霜白短發泛着金屬冷光,前額層次分明的劉海下是一張輪廓鋒利的俊美面容,眉骨深邃,眼尾狹長上挑,雙瞳冰藍。
從外表看,每個細節毫無破綻。
但他不是人類。
謝玄枵用神識掃去,看似與正常人無二的皮肉卻是由自己從沒見過的礦石打造,内部一個藍白的機械核心能量波動竟跟妖丹類似。
雖然不是化形而是把本體加工成了人形,但追本溯源終究是妖非人。
石頭存在感向來是最低的,神識不細看很容易忽略過去,這屬于種族天賦。
也難怪剛才怎麼找都找不到。
誰能想到在這樣一個純科學體系下的世界,居然還能蹦出這麼一隻不科學的妖。
一個異界穿越來客,一個本地成精妖物,兩個反骨仔湊一塊兒沖一個地方使勁兒,現在法則壓不住也正常。
當然,雙方一旦分開一定距離,就會重新被法則壓制。
一想到下半輩子去哪都得和一個冷硬無趣的石妖綁定,謝玄枵腦子裡瞬間冒出無數違背妖道主義的危險方案。
“謝玄枵。”感受到謝玄枵淡淡的殺意,白發少年舉起雙手示意無害,“我幫你能做一雙義眼。”
謝玄枵隻跟路為軍提過自己的名字。
難怪從他一醒來,就總覺得如芒在背,本以為隻是垃圾場太臭或者水土不服,但沒想到是有人在暗中窺視。
“這是你偷窺的賠罪?”謝玄枵上前掐住白發少年的喉嚨,感受到對方平緩跳動的脈搏,他手下靈力運轉,“确認了沒有來找,你被壓制的是行動力?”
“……對。”都是聰明人,少年也沒想過能瞞多久,“檢測出你能分開的極限距離大概是十公裡,我隻有一公裡。”
“不說點别的?”謝玄枵笑眯眯地威脅,“我有的是辦法隔着一公裡,把你拆到隻剩一點本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