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一點小感冒,沒關系的。”林珩年不甚在意地答道。
他并沒有在意這個小插曲,因為時間緊迫,今天必須完成新歌的作曲工作。
“由于舞台風格的問題,這首歌的主調不會很高,可以試着用鋼琴或者大提琴之類的樂器。”
他說着走到訓練室中那架鋼琴旁邊坐下,上手随意彈了幾個調示範。
空茫的鋼琴音響在不大的房間内,讓人瞬間想到了古老的黑色城堡,幽暗的環境,看不見但依舊在空中飛揚的塵土,以及爬滿蛛網的小角落。
一股從心底油然而生的寒意竄上腦脊。
就是這個調調!
“我們當初讨論的‘紅與黑’舞台概念,大多數人傾向于是五個惡魔,一個天使,人格獨立,性格獨立,也就是每組成員至少六個人。我們組有十七個人,如果按照三組劃分的話,會有一個小組缺一個人。”
林珩年示範完之後,雙手輕輕搭在琴鍵邊緣,看向衆人。
唔……是啊。
那怎麼辦?
按理來說,缺一個人也可以進行舞台表演,但如果人員沒對齊的話,難免會有人不滿。
上節目不是過家家,随便表演一下看個樂就好。不誇張地講,這關系到每位學員之後的演藝道路發展。
每一步,都需要慎重。
“要不然……猜拳決定吧,其實少一個人也有少一個人的好處,每個人分到的歌詞會多差不多一兩句。”
如果有人能抓住這多了一兩句歌詞的機會,少一個人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不太好吧,如果人員不平均的話,無論是哪個隊形出彩,總會被人诟病的。”
唔……也是啊。
那怎麼辦?
“我隻是提醒一下大家注意這個問題,大家可以私下再認真想一想,現在你們要做的是完成編曲任務。”
林珩年适時打斷了學員們的讨論,他想了想,反問大家:“我出去跟節目組商量的那段時間,大家有找到什麼合适的成曲用來做公演曲目嗎?”
“有的。”
陸柯仝聞言立馬接話,他從口袋中掏出手機,翻出自己剛才找到的歌曲,翻轉屏幕亮給林珩年看:“我一共找到了五首歌曲,都是我認為符合舞台概念、且名氣不低的歌曲。這些歌曲本身自帶熱度,如果我們翻唱得好的話,或許可以為自己的舞台加分。”
他是這十七個人當中最不贊成原創作詞作曲的人,作為一個網紅來說,他的實力毋庸置疑,可作為一個idol預備役來講,原創詞曲會迅速暴露他在專業能力上的欠缺。
而想要成功在這幾十個人當中脫穎而出,他必須得學會揚長避短。
所以,不如直接現用别人寫出來的歌曲更好。他既能發揮自己的優勢,又能蹭一把原創歌曲的熱度,一舉兩得。
即使在時間充裕的情況下,陸柯仝也不會贊同進行原創曲目的創作。
剛才裴以綏率先提出可以嘗試創作原創歌曲的時候,陸柯仝就想立馬反駁,但附和的人占了絕大多數,他也不好直接駁了别人的面子。
林珩年以及離林珩年比較近的幾名學員同時看向陸柯仝的手機。
備忘錄中羅列了五首歌曲,從上看到下隻有一個直觀感受。
火。
這幾首歌曲都是最近在網絡上傳唱度比較廣的流行歌曲,就算是不關注原創作者的人也能在聽到歌詞的時候跟着唱兩句。
如果選擇其中任意一首歌曲進行演唱,确實會讓人很快記住這支小隊,但同時也失去了隊伍本身的特色。
更何況,公演舞台評判機制并不是隻考慮單種因素,各方面都需要考量。如果因此而弱化了舞台本身的表演,那真的是得不償失。
“這幾首歌都不符合舞台概念,除了傳唱度高之外,完全沒有為整體的表演起到加分作用,甚至會削弱舞台表演,我覺得不太行。”
裴以綏率先開口。他站在林珩年後面,比林珩年高半個頭,從這個角度剛好能看到手機屏幕上的文字。
他想了想補充道:“如果想要通過翻唱來加分的話,我更加覺得這幾首歌不太合适。
這五首歌重旋律,之所以傳唱度高是因為旋律聽起來很魔性,但歌詞做得卻很垃圾,像沒有營養的口水歌,把這樣一種類型的歌曲送上舞台的話,除了能賺笑聲之外,加不了任何分。”
裴以綏的這一番話說得非常不客氣,陸柯仝聽完之後臉色不太好。他剛才确實直接在音樂軟件上搜的熱度排行榜,往下拉了前五名出來。
現在時間那麼緊迫,如果能在選歌上偷點懶,拿下這五首其中一首,他有信心能翻唱得比網絡上更加出彩。
至于其他人之後會怎麼樣,跟他沒有半毛錢關系。畢竟,上了這個節目,一個小組的成員本來就是競争對手。
“這些歌曲都是我精心挑選出來的,如果大家有好的歌曲也可以提出來作為參考。裴以綏,你這麼說實在是太侮辱人了,我隻是給大家提供一種可行性罷了,你用不着這麼排異。”
裴以綏當着衆人的面這麼說自己,陸柯仝覺得自己像是被人打了一巴掌,羞恥的同時也包着憤怒。
都是同一種身份等級,有什麼好拽的!
“他說的……好像也沒什麼錯吧?”有人見陸柯仝說的話完全是在洩憤,忍不住小聲道:“那些歌曲都在網絡平台上傳爛了,作為娛樂性質來說确實是不錯,但我們現在讨論的是公演舞台,不能隻考慮熱度問題。
這種一點都體現不出來學員實力的歌曲,真的有必要拿出來作為備選項目嗎?”
“我記得柯仝之前就是在網絡平台翻唱歌曲的,按理來說敏銳度是要比我們高的,或許這些歌曲不同的人來演唱會有不同的效果也說不定呢?别這麼着急下定論嘛,我們這不是在讨論。”
另一名學員站出來替陸柯仝辯解道。
但說者無心聽者有意,陸柯仝聽着對方的話,總覺得是在暗諷自己。
他臉上青一陣白一陣,卻不知道要說什麼話來反駁對方。
“拜托,諸位上節目難道不是奔着出道來的嗎?很明顯,這五首歌曲根本就不适合在舞台上演出,我不明白這有什麼好争論的?”
一名頭發半長、五官鋒利的學員見現場隐隐有站隊現象冒頭,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他擡手撩了撩自己的頭發,繼續道:“我剛才出門去上廁所了,林老師和節目組溝通時候說的話我全都聽到了。”
其他人聞言頓時迷茫了,聽到了又怎樣?
“你們以為節目組能有多好心?所有歌曲都能任我們挑選?拜托,别活在烏托邦裡了,版權費那麼貴,節目組剛才已經明确表示不會再出一丁點多餘的錢去買版權了。
可林老師在聽到之後并沒有立刻妥協,而是要回來問過我們的意見再做決定。你們自己看看自己選的是什麼歌?請不要一拍腦子就做決定。
如果真的要選現成的歌曲,那大家就直接從待定的四首歌中選擇,都是成年人了,應該理解這是什麼意思。
如果覺得那四首歌曲不符合,大家當然可以再去選擇其他,但版權費不要讓林老師去跟節目組商讨,我們自己去跟節目組讨價還價。”
他說完之後停頓了幾秒,眼睛在所有學員身上一一掃過。
被掃到的學員紛紛避開了他的眼睛,他們現在根本就沒資本去跟節目組叫闆。
上這檔選秀節目的大多數男生,其他資源都打不過這檔節目。也就是說,這檔節目是他們出頭的唯一希望,沒有人願意拿自己的前途開玩笑。
就連剛才一直不服氣的陸柯仝,也沒有再說什麼。他小心偷看了一眼林珩年的表情,發現對方神色如常之後,悄悄松了口氣。
如果連跟他一個水平的學員們都能發現自己選擇的歌曲有問題,那他剛才在林珩年跟前的表現,無異于是跳梁小醜。
萬一大家最後把火力全部都架到自己身上,那事情就不好辦了。
林珩年靜靜等剛才為他打抱不平的學員說完,見大家被問得啞口無言,默默在心裡歎了口氣。
他很明白大家現在心裡想的是什麼,之所以沒有提前說明,就是因為他覺得節目組的錯誤不應該讓學員們來買單。
“其實事情根本就沒有想象中那麼複雜。既然能夠突破重重關卡來到節目,足以證明大家的能力。當然,鈔能力現象除外。”
正當大家陷入負面情緒開始迷茫自己未來的時候,裴以綏忽然開口:“我們在之前不是讨論過了嗎?要創作出原創詞曲去演繹舞台,我相信自己有這個能力出色完成任務。”
裴以綏:“沒有人比我更了解這個舞台需要什麼。”
大家忽然被這句話說得一怔。
對啊,就算選出的曲目再貼合,也沒有自己親身經曆過之後創作出的作品完美。
他們本身,才是這個舞台最重要的組成部分。
“唔……我覺得吧,曲子不需要太複雜,那樣會喧賓奪主,就按照之前林珩年老師提議的那樣就很好,樂器隻用鋼琴和大提琴,舞台風格是暗黑系的,key也不用定太高。”
“樂器隻用這兩種會不會太單調了?鋼琴和大提琴可以貫穿整首歌,中間也可以加入點别的元素,比如……二胡之類的,因為我學過一段時間二胡。
其實之前我對二胡的初印象就是憂郁,總覺得二胡的聲音聽起來悶悶的,但其實不是,我們可以通過二胡演繹出來許多不同的風格。如果真的要進行原創作曲,我希望能把二胡加進去。”
“我覺得可以诶,大家如果有什麼想法的話可以記下來,我們先花半天時間把譜子給寫出來。”
裴以綏的話點醒了大家,誰都不願意承認自己沒實力,他們來上節目就是為了讓觀衆們看到自己的本事,既然現在有一個機會擺在面前,為什麼不好好抓住呢?
林珩年很樂意指導這些男生們進行創作,一上午的時間,經曆過十二次的删減修改,終于完成了曲子的1.0版本。
看到進度條往前挪了一大截,大家心裡終于重重松了口氣。
創作是一件很耗費精力的事情,即使大家覺得自己已經拼盡全力,但創作出來的譜子仍舊有很多漏洞。
中午休息的時間,大家都去吃東西了,林珩年仍舊坐在訓練室中拿着一張薄薄的稿紙認真檢查上面的五線譜。
大概的調子已經确定了,林珩年現在要做的是在原有的基礎上再潤色一下,讓轉換生硬的部分變得更為協調一點。
他剛拿起桌上的鉛筆在那張草稿紙上圈了一下,口袋中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
林珩年的注意力仍在那張譜子上,右手從口袋中掏出屏幕摔得稀碎的手機,摁下接通鍵。
“喂,您好。”
“年年,咱們這邊已經跟節目組方溝通好了,現在陸濤和藍映已經通過社交平台發布了對你的道歉聲明。”
忽視掉林珩年話裡的客氣與疏離,淩薇的語氣裡透着一股興奮。
在兩人将聲明編輯發布之前,節目組有把這兩份道歉内容發送給他們這邊進行審閱和糾改。淩薇在第一次看到兩份内容中所羅列出的罪證之時,恨不得當場打個飛的飛過來,直接當面跟節目組對峙。
在經曆過一系列的自我說服之後,她才忍住了沖動,平心靜氣和節目組溝通。
索性結果是他們希望看到的,終于是沒有辜負林珩年對她的信任。
林珩年聽到淩薇的話之後,點在草稿紙上的鉛筆尖定在原地,沒了動作。
信号傳導到他的大腦慢了半拍,林珩年反應了幾秒才明白淩薇話裡的意思,他随即将握在手中的鉛筆扔到桌子上,身體往後靠上椅背,問道:“聲明裡都說了點什麼?”
都到了今天這一步,林珩年也不會相信那兩個人會一五一十将當時發生的事情講給廣大網友們聽。
“啊!說到這個我就生氣啊!這個垃圾節目組真的是個和稀泥的好手,他是不是看年年你身邊沒人所以覺得我們好欺負啊!”
淩薇一個正值青春大好年華的姑娘,社會閱曆還是太少了,沒見過這麼不要臉的節目組。
跟他們接洽的工作人員将當天發生的事情給淩薇講了。
那天“不過”是學員誤會林珩年偏心找人當場對峙,沒想到因為自己沒控制住情緒差點跟導師打了起來。
之後那名學員因為心虛害怕事情敗露,聯合另一名學員作僞證反咬林珩年一口,污蔑他職場霸淩。
聽聽這還是人話嗎?
不過是這種情況。
輕描淡寫的一段話就妄圖想要揭開受害者在這中間受到的傷害。
她把節目組跟她說的話全部原封不動講給林珩年聽。這姑娘還不知道自己被節目組給騙了,正在為林珩年打抱不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