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會是他!
“唉,請恕我冒昧,未經允許就擅自進來了,還望您海涵。龍師許可的六司探視時間很短,您若要去幽囚獄,得抓緊着來了。”
他的笑容始終依舊,幾分虛情,幾分真意,叫人說不明白、看不透。他所說的、他所做的,滴水不漏然而用意深遠,總讓人瞧見他如同望見一張記錄了疇昔歲月的漫漫長卷。
“故人相見……”
景元笑道。
在兩人視線交彙的那個瞬間,丹恒不知為何地感到一種奇怪的感覺,仿佛内心一直存在的抵觸之情突然占據了風口,讓他一失手将木牌掉落在地。
啪嗒。
清脆的聲響。
*
他再度睜開眼睛,看見熟悉到令人心安的棕色地闆,紅色沙發,綠色盆栽和黑色星空,以及萦繞在空氣中的舒緩樂曲,終于長舒了一口氣。
确鑿無疑,他回到了星穹列車。
所幸一切隻是一場夢。
還好、還好。
人造重力系統的低頻顫動感劃過他的意識,肌肉的酸痛接踵而至。身體骨架在柔軟沙發上壓出凹陷的痕迹,四周安靜到令人迷茫。
他睡了多久?丹恒感到神經的抽痛經久不消,掙紮着動了動手指,觸碰到手邊擱着的東西。
是一張薄薄的紙條。
開拓者見丹恒久喚不醒,沒有疑心什麼,體貼地放下一張紙條便揚長而去。畢竟開拓者知道經常熬夜的人,習慣一覺呼呼大睡到下午甚至晚上,隻當丹恒是睡得太熟了,并未察覺到任何異樣。
紙條,一種樸素的聯絡方式,不過在星際時代顯得有些落後了。
丹恒支撐起睡麻了的半邊胳膊,垂目去看紙條上寫了什麼,他的瞳孔有一瞬間的渙散,導緻眼前朦胧恍惚。
剛剛的夢境……果然隻是一場夢。
非常狂野不羁的一場夢。
融合了各種仙舟熱門小說元素,簡直可以原封不動地拿去給西衍先生當說書的本子,唱一記驚世駭俗的大戲,定然頗受當地仙舟年輕人喜愛。
丹恒依稀記得開拓者提及過她在星槎海中樞翻到一本《仙舟折劍錄》的同人稿子,叫什麼《鳳求鳳》。
哪裡來的亂七八糟的讀物,毒害仙舟年輕人的純潔心靈!
不過值得慶幸的是,丹恒沒有拜讀過這篇巨制神作,但開拓者好像有幾天都用非常微妙的神情看着他,仿佛懂得了什麼不該懂得的東西。
“丹恒——丹恒!”
門口探出一個粉色的腦袋,疊加了一個灰色的腦袋,大聲呼喚着他。
丹恒渙散的視線重新聚焦。
這回他看清楚了,紙條上畫着一個巨大的箭頭指向車廂大門,正好對上了兩顆圓圓的腦袋,實在讓人不得不感歎于開拓者的跳脫腦洞。
“丹恒,我跟你說,出大事了!”三月七用一驚一乍的語氣對他說道,“超級大事!”
“嗯?”
還未等他反應過來,三月七和開拓者一人拉住一邊,強行領着尚且處在半夢半醒狀态中的丹恒來到觀景車廂。
“請看——!”三月七張開手臂。
丹恒第一眼就看見了坐在地上一心逗小孩子玩的眯眯眼粉毛狐狸,和某位少年白頭的幼兒體将軍。
“這……”
丹恒發出了仙舟人的經典口癖。
他差點懷疑起來,自己是不是還在夢中沒有醒來,以至于能看見如此奇妙的情景,戲劇性毫不遜色。
“我……”
丹恒·小青龍陷入迷茫。
幸好黑底白字的解說背景及時襲來,開拓者一力當先,向丹恒解釋了來龍去脈。考慮到起床綜合征的影響,他大概需要一點時間來消化自己聽到的東西。
丹恒沉默了良久。
然後定定地凝望着小景元在海綿地墊上推到了楊叔花了很長時間搭建起來的積木塔,然後握住了月亮和星星形狀的彩色積木,嘗試拼出一個新的圖案。
他在心中沉默地将小景元的臉和成年景元的臉疊在了一塊。
……呃,确實,如出一轍。
積木和海綿地墊都是三月七的收藏,三月七經常網購被銀河商販稱作“谷子”的物件,快遞有時多到堵塞了客房車廂的門。據說“谷子”是銀河時代農耕文化起源的人類族群對心愛珍寶的稱呼,現在泛指流行的網絡商品。
三月七自信滿滿地跪坐在海綿墊邊緣,在前方鋪開各種東西,對着大家興奮地比了個NICE的手勢。
尚未完全搞清楚狀況的丹恒突然産生了一種極為不詳的預感:“你們在做什麼?”
三月七激動答曰:“在抓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