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站在破敗的廢墟之上,靜靜地凝望着遠處的碧海。
濤聲依舊。
圓峤這艘仙舟堙滅之時,仙舟人還未意識到豐饒賜福的危害,尚且将其奉若至寶,遍告天下死亡盡除。
無盡的壽限帶來了不同階級間的尖銳矛盾,然後……
紛争開始了。
千年過去,回望此處,這艘受豐饒力量庇護了的仙舟形體不壞,然而此上生靈早在墜入紅巨星的刹那便已蕩然無存,如今所見到的,不過一具空殼。
豐饒神迹無人壓制,肆意生長于寥無人煙的大地上。
景元到底在看什麼。
椒丘并不知道。
他努力試了許多次,卻還是沒有力氣站起來,他的腿受了傷,這比之前呼雷之亂時的處境還糟糕一些。
在炮火遮天的戰場之上,如果不幸失去了行走的能力,那基本注定了結局。
椒丘微微歎了口氣,恨自己力不能及,恨自己太過弱小,然後啊,就看見黑色的影子快速靠了過來,心底忽然多了幾分惋惜。
可憐這家夥,也被自己帶累了。
“椒丘……你别死。”
貊澤說話還是那麼直接。
他越過重重濃霧而來,這種境地對他來說算不上什麼,甚至可以稱之為家常便飯了。
然而他唯獨擔心一個人。
實話實說,要不是椒丘對小景元頗為上心,他根本不會連帶着關注這位羅浮的将軍,何況人家完全不需要他們的守護。
“嘿,不必擔心,我還活得好好的呢。”狐狸尾巴甩了甩,可憐原本柔順的粉毛被泥灰給糊髒了。
椒丘轉過手腕來憑着貊澤的胳膊,方才借力坐起了身子,一時間有感而發,說不上究竟是心安,還是憂懼。
“我和飛霄保證過了。”貊澤說,“要把你完整地帶回去。”
椒丘噗嗤一聲:“這個‘完整’,也未必得是那種意義上的‘完整’。”
貊澤倒是好像不悅起來:“你不許這麼想。”
“好霸道啊。”椒丘哼了哼。
說話間他的眼眸深深地刺痛了一下,早已習慣了的那種黑暗頃刻為濃烈的光明吞沒,突然的瞳孔收縮,然後眼前的人他真是看得再清楚不過了。
唉。
怎麼偏偏遇到了這種事。
貊澤立刻覺察到了不對勁,語氣發生了一些微小的起伏,進而發現了藏在椒丘發梢裡頭的細碎金絲。
“你的眼睛。”他說。
“倒黴。”椒丘輕聲回道。
貊澤擡手扯了扯,發現怎麼都扯不斷,這絲線連到了地裡。并且碰到它們的一刻,就立馬有種熟悉的感覺湧上心頭。
“奇怪的東西。”貊澤皺皺眉。
椒丘嘗試适應着重見光明的眼睛,卻沒有半點欣喜的樣子:“就是這種東西讓我的眼睛可以看見了。它的影響太迅速,我能夠清楚感受到,它已經長進了我的脈管與血肉之中。”
貊澤當然希望椒丘的眼睛能好起來,但知道這絕非什麼吉利的征兆,轉念一思:
“這莫非是——”
椒丘一邊輕輕點頭,一邊擡手摸了摸貊澤的臉,溫柔地問道:“貊澤,還記得你小時候在藥王秘傳的事情嗎?那時候飛霄把你領回來,有很多人都質疑她的心慈手軟,早晚有一天會害了大家。”
貊澤應了聲“嗯”,他不明白椒丘說這些想幹什麼,說實話也不想明白,他其實什麼都懂。
椒丘繼續捧着貊澤的臉頰,就這樣望向他的眼睛:“他們害怕你吃了那些來曆不明的藥,早受到壽瘟禍祖的荼毒,是個巨大的隐患,不知道哪一天就會變成異端的樣子。”
貊澤利落地答說:“這不無可能,但若是我化作了豐饒孽物,你可以立刻殺了我,嗯,飛霄也可以,不必有任何猶豫和負擔。”
“所以……”椒丘的語氣聲音突然變得有些不舍,但還是一如既往的溫和柔長,“如果同樣的事情發生在我的身上,你也一定要這麼做。”
“做什麼?”貊澤知道不妙。
椒丘的聲音那樣堅決,堅決到令人害怕:“殺了我。”
*
“你們說,這金絲會是什麼?”
三月七擡頭望着籠罩他們三個人的金色巨網,滿頭霧水,不明其解:“太奇異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