鲛人生活在深度大約1000米左右的中層海域。那裡光線微弱、壓力适中，有海底山脈柔軟沉積物堆積成的緩坡，适合從事簡單的海底農耕，生活宜人。

唯一的問題就是溫度。中層海域通常在5°C以下，為了繁衍後代，他們進化出了“潮熱期”來提高體溫。

鲛人們會在共感海葵的指引下，找到合适的繁育地，然後集體進入潮熱期，開啟長達一個禮拜的淫、亂繁殖周，在潮熱期的支配下，不論雌性還是雄性鲛人都會産生強烈的交、配欲、望。

肖宇宙看見過鲛人和海馬、鲸魚、甚至珊瑚滾到一起的情況，那是震撼遠超成人小電影的畫面。

為此，基因缺陷的他熟練地掌握住了鎖緊貝殼的能力。

肖宇宙害怕卷入世紀大戰，更不想生育出長着螃蟹鉗的鲛人，或者滿身棘皮的海膽人。——在逆變之潮後，各物種的亂、交已經是太過常見的事情了，因而潮熱期基因的不表達卻隻會讓肖宇宙感到慶幸。

此時沉默基因的突然複蘇，肖宇宙吓了一跳，他扶住肖九洲，幾乎整個人都在顫抖。

“不行了，我好難受。”他說。

“哪裡難受？”大貓問。

“你抱我去水裡。”

肖九洲從房間裡濃到化不開的苔藓冰原味道隐約判斷出肖宇宙現在的狀态，他二話沒說，打橫抱起，大步朝着水族缸走去。

肖宇宙的身體實在是太燙了，就像是一下子燒着了一樣。

為了找肖宇宙，肖九洲研究了很多關于鲛人的資料，但主要集中于種族特性，例如聚集地的選擇一類，對個體的研究很有限，他并不知道肖宇宙這異常的原因。

渴望海水寫在魚的基因，懼怕海水也寫在貓的基因裡。

肖九洲從高台上跳入水族箱，沒有一點點猶豫。

剛一進海裡，肖宇宙兩條纖長的腿就纏上大貓的腰，他像無法自控似地朝肖九洲身上蹭了過去。

太急了，肖九洲不知道他怎麼這麼急。

但他的節奏不能被肖宇宙帶着走。

會傷到他的，會失控的。

他要保持着理智。

肖九洲用胳膊夾住亂纏上來的少年，單手控制肖宇宙急切的動作。

肖宇宙的呼吸極其急促且淩亂，淺金色的長發彌漫在人造海水裡，藍色的耳鳍從金發中生長出來。

人魚是有耳鳍的，但以前肖宇宙的耳鳍小卻醜陋，幾乎沒有伸展，這也導緻他在水裡聽力一直受限。

此時，藍色的耳鳍徹底舒展開，如同金發中盛開的異花，尖刺的形狀和層層疊疊的結構像是波濤洶湧的海浪。

太美了，這才是傳說中有迷惑人心力量的鲛人。

肖九洲一時間愣住，陸地上關于鲛人這種海洋霸主的文字描述和圖像向來不少，但是哪怕語言最優美的遊吟詩人，也無法描述鲛人千分之一的美麗。

肖宇宙也很慌亂，先是本能地察覺内部的變化，然後，他看見巨大耳鳍有一小縷飄到他的面前。

肖宇宙連忙捂住耳朵，慌張地看向肖九洲。

“長……長出來了！你、你别看。”肖宇宙的耳鳍沒少被人嘲笑醜陋，他不想被貓嫌棄。

“為什麼不看，你……”那麼好看。

直白的誇獎沒有說出口，肖宇宙又就抱了上來。他像是寒冷中尋找溫暖的人，肖九洲聽見他淩亂的心跳，把少年整個摟在懷裡朝着水底遊去。

兩個人的身體嚴絲合縫，跟上半身完全鲛人化狀态不同，肖宇宙下半身依舊是人類少年的模樣。靈活修長的腿沒有很好地使用，纏在肖九洲身上，像是兩條死纏爛打白化病水草。

這是很荒謬的一幕，身為鲛人的肖宇宙纏繞不動，而不擅長水性的貓在遊泳。

水族缸沒有那麼深，底部鋪了一層細沙，還有一些肖九洲從水裡面帶回來的海洋生物。

陸地上一直有這樣一種說法，海洋生命存在共腦。

每個海底生命都是整體的一部分，通過某些特定個體更是能探知集體意志。

肖九洲第一次帶上岸一隻深海海葵隻是意外。不是每種生物都有鲛人一樣調節壓力的能力，他本來以為海葵會死的，但它卻奇迹般地活了下來。

或許那是海洋的饋贈，或許它可以指引他找到他想找的人。

從此，肖九洲去海裡找肖宇宙的時候，時不時就會帶上來點什麼。海帶、珊瑚、沉積岩，慢慢地水族箱裡面奇怪的海底生态就形成了。

無論是貓還是人，都有着對結實土地的眷戀，落地的一刻，兩個人同時松了一口氣。

“你還好嗎？爸爸。”肖九洲關切。纏住他的雙腿松開了，肖宇宙邁步一邊，伏在一株珊瑚礁上。

珍貴緊閉的的蚌殼被撥開，細軟鮮滑的蚌肉露出來。

鮮活的小海鮮永遠在貓的食譜上，大貓卻沒有主動開餐。

肖九洲愣了一下，因為主動奉上的食物。

貓喜歡玩弄美食，對主動裝盤獻上的點心，往往興緻缺缺。

盤子裡幹冷的貓糧從來都是被冷落的，但鮮嫩多汁的貓條哪怕主動了些，卻也有被優先實用的特權。

“時間到了，你快過來。”淺金色彌散的長發間，肖宇宙的臉露出來，微紅的臉色像是燙熟的蝦子。

“我不過去，你過來。”

肖九洲叉開腿，坐在鲸骸殘片上，兩條胳膊自然地垂落在腿側輕敲，綠色的眸子低垂着，像是獨、裁的帝王。

水壓會給貓帶來生理性的心跳加速，但極其輕微，肖九洲朝着背對他、半跪的少年，勾了勾手，仿佛他才是支配一切的主人。

哪兒有讓貓主動的道理？

如果是未開智的小貓時期，遇到送到嘴邊的貓條，肖九洲會興奮地搶食。但身經百戰的成年大貓卻多份壓抑的矜持。

慢下來，細細品，洞察每一點細節變化，會有超過享用美食本身的心裡樂趣。

被拒絕讓肖宇宙多了點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