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姬長樂看到他,頓時松了口氣。
太好了,還活着,他不用再回去當野孩子啦!
姬九離目光落到那頭輕盈柔軟的白發上,又緩緩下移,注視着那張确實與自己有幾分相似的精緻面容。
他曾從攻略者口中套出消息,據說他有一個天生白發的兒子,那個孩子還會成為他唯一的軟肋。
姬九離對此嗤之以鼻,覺得這種情況着實是荒謬可笑。
他倒是很好奇,這次的攻略者會用什麼伎倆來攻略自己。
姬九離親切詢問:“聽鹑尾說,你叫長樂,長樂無極,是個好名字。”
姬長樂得意地挺起胸膛:“是我自己取的哦。廟裡的瓦當上就刻着這幾個字,我特地找别人打聽了怎麼念呢。”
“你住在廟裡?”
姬長樂點點頭:“是座很老很小的廟,但是雲遊的老道士和鄉裡的人都會帶好吃的來。神仙哥哥不愛吃,我就自己吃了。我最喜歡過年了,過年的時候有好多好吃的……”
姬長樂興緻勃勃分享着他偷吃供品的經曆。
“這樣啊。”姬九離含笑看着他,笑意不達眼底,淺淺帶過後問,“你如何得知我是你父親?可有信物。”
姬長樂一下子頓住,他躊躇片刻,搖搖頭小聲說:“我沒有信物,是有人告訴我的。”
姬九離心知攻略者背後都有個不可說的存在,便貼心地繞過這個話題,假裝沒注意到姬長樂身上的破綻。
“我自六年前的一日醒來後,便記憶全無,前塵盡忘。但我确實聽聞我有一子天生異發,流落在外,隻是多年來一直未曾尋得。”
他所言倒也是句句屬實。
“所以,爹你不是因為我的頭發所以才丢了我?”姬長樂小心翼翼詢問。
“當然不是。世人愚昧,不過異發而已,有何可懼可棄?”姬九離笑了笑,毫不避諱地揉了揉他無任何異狀的白發腦袋,“雖無信物,但你也可在我府中住上一段時日,待我遣人查實,再做打算。”
說了沒幾句話,姬九離便掩唇輕咳。
“爹你怎麼了?”姬長樂緊張地看着他。
“無妨,一點小傷,喝幾日藥汁子便好。”姬九離送客道,“我身體不适應,便不留你久叙了。”
待姬長樂被支走,姬九離一改之前的虛弱,神色淡淡道:“讓鹑尾盯着他,事無巨細向我彙報。若他想做什麼……也暫且由着他。”
讓他看看面對傷重這麼好的攻略機會,這個攻略者會怎麼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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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近正午,暗衛鹑首回到正院禀報。
“主子,剛才鹑尾來報,小公子從正院出去之後去了煎藥處。”
姬九離握着一卷書細讀,并未擡眼,随意問道:“他是下藥了,下毒了,還是驗看藥渣了?”
“都不是。”鹑首略有遲疑,“小公子他——”
“爹!”
鹑首尚未說完,姬長樂已經喊着爹進了屋子,身後還跟着端着托盤的鹑尾。
姬九離周身的氣勢頓時一變,變成卧床不起的虛弱模樣,還難掩痛苦,虛弱地咳了幾聲。
姬長樂響亮地喊着:“爹,我帶了藥過來,我來侍奉你喝藥。”
他端起湯藥,興沖沖拿起調羹給他爹喂藥。
姬九離面露欣慰,但心裡卻無動于衷。
他特地給了機會,結果隻是喂藥攻略,這種伎倆也未免太俗套了。
姬長樂倒不知道自己已經死到臨頭了,他烏亮的眼睛在仿佛閃閃發光,就像發現新玩具一樣興奮,小孩子執着地一勺勺喂着。
他以前偷看過别人家兒子給爹喂藥,但自己還是第一次嘗試。
哇,他爹真乖!
就像小狸奴喝水一樣。
兩人父慈子孝着,将兩碗湯藥喝了個幹幹淨淨。
姬九離擦拭着嘴角,卻壓不下嘴裡的苦味。
雖然做戲要真,但這湯藥的味道總是讓他懷疑,太醫是不是在借機發洩對他的不滿。
就在這時,又四名侍女排着隊端着盛放湯藥的托盤走了進來,一時間,屋裡的藥味更濃了。
姬長樂又端起一碗,眼裡撲閃着蠢蠢欲動的光。
“爹,還有呢,繼續喝!”
姬九離有些困惑。
“這些是?”
他不記得太醫開了這麼多藥方。
“藥呀,”姬長樂邀功似地說着,“聽太醫說,隻要把藥全都喝完,爹你的傷就能好得差不多了。但我看咱家的藥罐子太少了,煎不過來,就讓人出去買了好多藥罐子,把藥全煎了。這樣爹你就能一下子喝完藥,一下子好起來了!”
姬長樂乖巧一笑:“後面還有藥在煎呢,一會兒就送過來,爹你得喝快點。”
他以前看别人喂藥,喝完藥原本痛苦哀嚎的人就一點也不叫痛了,喂藥的兒子還特别高興呢。
真厲害,難怪大家都說藥到病除。
姬九離看着正源源不斷出現在房間裡的湯藥,笑容一滞。
幾十碗苦藥一次性喝掉?
一旁的鹑首默默移開目光。
他剛才想告訴主子的,其實就是這件事。
侍女們則默默低頭。
雖然他們不明白主子為什麼要這麼自讨苦吃,但主子說要由着小公子來,她們隻好遵從命令。
姬長樂眨巴着真誠的目光,孝順地說着:“爹,喝藥了,要乖哦。”
姬九離剛張開口想說什麼,一勺子藥已經灌了進來。
姬九離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沒想到他也有看走眼的一天,這個孩子不一定是攻略者。
也可能是來尋仇的刺客。
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