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石瓦礫,金屬碎闆,池硯半眯着眼看着前方昏暗中隐約露出的地下城場景一角,餘光裡,被丢在副駕駛座位的設備屏指示燈閃個不停。
沒想到——這顆農業星球的避難地下城竟滿是敵方勢力的軍備信号。
這牆後是如何風景?這寬闊的通道盡頭又會是什麼風景?
然而,作為星際聯盟将軍的池硯在想到對方的狂妄時,嘴角沒有緊張下壓,反而笑意越來越深。
他搭在方向器上的左手微微放松,又陡然捏緊,眨眼間空間車啟動。從通風井投進的光線微乎其微,高速行駛間已分不清他的身後是殘影還是敵人。
另一邊江時璟從中央大廈出來,便察覺到了異常。
午後的光線有幾分刺眼,他保持着半收下巴的姿勢,微微擡了眼眸,看向廣場。
廣場上的人并不少,溫如視頻的播放似乎并沒有掀起什麼波瀾,隻是來來往往的這些人都和江時璟一樣垂着頭,步履匆匆,就連結伴而行的人也沒有交談或是說笑。
行屍走肉。
江時璟的腦子裡冒出這個詞來。
而他們腳邊的陰影深得吓人,就像地面有二維的人一樣,活靈活現。影子…江時璟皺起眉,微微眯了眼。
光線不正常。
他視線再往遠處放,隐隐約約好像看見了光線反射的落點,那一片像是有道光幕。他擡手抹了把頭頂,學着路上行人的姿态快速離開中央廣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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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維爾先生,聯盟政府安全處那邊來人了,召集三位元帥開會。”
蔺柯·維爾将視線從窗外的黃沙收回,落在桌邊人的臉上。說話這人是維爾辦公室的助理,跟着蔺柯·維爾很多年了。
“博格先生,你喜歡納特伊嗎?”蔺柯·維爾突然問。
博格保持着恭敬禮貌的神情,面部沒有一絲一毫的變幻,“老實說,不太喜歡,您知道,我來自木柏星,更喜歡樹林叢生的景象,盡管那些地方毒物會多得多。”
“嗯,我太太也不喜歡納特伊,我調入軍部的第一天,她就提出了分居。”蔺柯·維爾臉上說不清是什麼樣的表情,似笑非笑,博格很少看見他這樣。
不過上一次也沒隔多久,應該是差不多兩個月前,在那之前,維爾先生頻繁地聯系金鷹訓練營,聯系他兒子。
他不應該知道蔺柯·維爾先生有一個兒子,更不應該知道那個孩子姓江。
維爾先生把這個消息捂得很緊。
但他知道。
從一開始就知道。
博格微微斂了眼神,再次提醒道:“先生,安全處的幾位已經到P5會議室了。”
“安全處。”蔺柯·維爾念了一遍,随即輕哼了一聲,“是該來了。”
聯盟政府的安全處不屬于軍事管轄,是政府管理下對公共安全或者體制内的安全問題做出決策的文職部門。
安全處的介入也就意味着内部肅清開始了。
從對外的軍事對抗到對内的政治審查,整個星際聯盟的局勢都在瓦解重塑中。
這一切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
勞倫斯先生緩緩擡眸,視線落在投影屏幕上——溫如的自述視頻播放着。
他想,或許是溫如去世那天……或許是池硯被帶入俘虜營又被他救出來的那天……
如果、那天他沒看見那個孩子……
不、
這孩子無論如何都得活着,都會活着。
這二十多年過得太快,眨眼就過了,曾經想轟轟烈烈活一場,在很多沒那麼堅定的瞬間,對那孩子有過不公平,但如今這個年紀,那些利益得失心不重要了、
也重要,不能讓某些人那麼得意。
視頻停下了,溫如衣擺角邊的畫面被放大,“這裡有一串波段密碼。”
波段密碼是最簡單的密碼類别,幾乎不需要破譯,隻要進入合适的連接器就能讀出密碼内的内容。
“有理由懷疑這裡的信息是溫如故意留的,密碼裡面是一張照片。”安全處的人将照片放了出來。
勞倫斯的視線避開了那張照片,他微微垂下頭,擡手推了下眼鏡,借着鏡片的遮掩,他的眼眸裡洩出一絲亮光。
照片是溫如一家的全家福。
小寶還隻是個嬰兒,小小的,咧嘴笑着。
像溫如這樣的身份背景,不可能将家人公之于衆,這是他們家唯一的三人照片。
不僅如此,這張照片中還有隐藏信息——屬于他們三人的DNA序列。
在溫如視頻曝光的二十五年後,隐藏信息終于解開。
“根據最新的身份比對報告顯示,軍一部将軍、特戰隊隊長池硯為曾經瑞文勢力領導人溫如之子,結論與當年的比對報告不符,請問勞倫斯先生對當年的工作有什麼解釋。”
勞倫斯道:“當年戰後清掃工作量巨大,樣本千萬……”
他原本慢悠悠的語調在此處倏然止住,轉瞬,他的嘴角微微揚起,很小的弧度,但能被察覺。
“沒有。”
“沒有解釋。”
整個會議室都靜了,和原本應有的嚴肅不一樣,因為在座的所有人都明白勞倫斯先生這句話、以及此時依然保持着的淺笑所代表的意義。
這場會議持續了很久,直到年季的沙塵風暴從東邊卷過來,肆意的黃沙很快将天際覆蓋,那道分明的光影交界線慢慢滑過軍政中心大樓,原本就不算明亮的陷入完全的黑暗之中。
因為牽扯太深,加上勞倫斯在軍部多年威信,安全處也無法直接下審判決定,隻能在征求軍、政兩方意見之後,暫時做出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