仆人們訓練有素，一句不吭，沉默的仿佛活死人一般。

我被監視着洗浴、更衣、化妝，無論做什麼身邊都有一人默默盯着，讓我極其不舒服。

比身為艾爾西亞時還要煎熬，起碼艾爾西亞在公館中可以随意行走，也沒有人監視。

我如人偶一樣被打扮完畢，鏡子中，黑發少女坐于椅上，長而卷的頭發盤起，臉上敷了粉，殷紅的唇如櫻桃般水靈，白色的禮服精緻又貼身。

隻是無論怎麼打扮，鏡中的自己都死氣沉沉的，絲毫沒有生氣。

尤安倚靠在門口，滿意朝我伸出了手：“果然，你依舊如以前一樣美麗。”他擡起手，讓我挽着他出去。

坐在車上，我心緒不甯。

尤安特地拉起了車簾，我看不到外面的景象，也不知道此行要去哪裡。

車子比馬車要快的多，很快，目的地便達到了。

尤安十分紳士地先下車，手覆在我的頭頂以防碰撞，我挽着他的胳膊，震驚地看着眼前熟悉的建築，心中發涼：“地下賭場……”

沒錯，這就是我最開始呆的那個地下賭場！

尤安比了個噤聲的手勢，帶着我走進了賭場。

熟悉的景象重新在眼前出現，裡面依舊充斥着兔頭麞腦的流氓混混，蜂攢蟻集圍着賭桌，難聞的汗味和刺鼻的煙味在空中混雜，到處都是放肆惡笑的賭徒。

中心依舊是那個小台子，奴隸區關鎖的，竟全是上次參加宴會的貴族們，他們眼露怯意，顫抖地看着我們。

剛走進大廳沒一會，賭場負責人就看到了尤安的光臨，立馬點頭哈腰的來面前歡迎：“尤安大人好，今天要接幾個奴隸？”

我擡眼看着那個男人，那就是先前在台上主持奴隸拍賣的人。他注意到邊上的我，不禁愣了片刻，似乎沒想到一個奴隸居然成了貴人身邊的女伴。

尤安注意到男人的神色，于是偏頭問我：“你認識？”

“怎麼會不認識呢，差點被他賣掉。”我微微一笑，回複道。

尤安若有所悟地點了點頭，随後擡手打了個響指——

唰——

我的疑惑瞬間吞回了肚子，眼睜睜地看着那男人被身後一直跟随的沉默近衛瞬間抹殺。

僅僅一眨眼，男人頭身分離，腦袋咕噜噜的亂滾，血漿四溢，血腥味沖擊着我的鼻腔。

場内的人們停住了手裡的動作，他們沒有驚慌，而是放肆大笑起來，開始罵着平日裡作威作福的賭場管理員。

尤安捂住我的眼睛，帶着我繞過血迹往前走。

我還在震驚中脫離不出，尤安已經帶我入坐在全場最顯眼的VIP坐席，翹着腿麻木不仁。他一手攬着我的腰肢，一手接過身邊人遞來的白蘭地，漫不經心的開口：“押上來吧。”

站在邊上的親衛們強硬劈開奴隸區牢籠的鎖，将所有的貴族押送了到了卡座上。

我揪住尤安的衣領，質問道：“你想做什麼？”

尤安反握住我的手，眼裡盡是戲谑：“做你最喜歡的事情——殺戮。”

他解開腰間的匕首，丢在了那群人的面前，如死神一般降下了生死令：“想獲得自由嗎，活到最後的人，我承諾讓你一生無憂。”

瞬間，那群瑟瑟發抖的貴族們開始瘋狂搶奪匕首，尤安還嫌不夠亂，于是大聲對着圍觀的賭徒們說：“一命一萬金币，來吧，讓我看看誰能笑到最後。”

賭徒們露出貪婪的神色，大笑着加入了這場混亂的厮殺。

我瞪圓了眼睛：“停下！尤安，你說過，你敬仰我憐憫大義的。”

“嗯？那是試探你是否記得我的謊言。伊蓮娜，為了找回你，我不惜拿艾哲紅石與艾琳合作，你知道，艾哲紅石，是對我來說多重要的東西。”尤安用力地捏着我的手，眼露殺意，“那些貴族本來都該死，他們是我的政敵，是我上位的大難！但因為你我放了他們一馬，你應該感到慶幸！”

“因為我？呵，你在為了你打不過迪奧找借口嗎？把他們都殺了，你豈不更輕松？”

聽到迪奧的名字，尤安徹底惱了，他擒住我的脖子，咬牙切齒道：“到此為止了，伊蓮娜。”

他拖着我往外一丢，我重重摔在地上，手肘全被擦破，鮮紅的血液慢慢滲出染紅了白色的禮服。

尤安坐在位置上，冰冷又陰戾。

“伊蓮娜，西比拉的身份做久了，你該不會認為，自己真是個大義無私的人？”他掀起嘴角，一手倚着腦袋，“我留着他們，是想要你——我的劊子手，親手誅殺。”

我看見，有賭徒避開了我，眼露恐懼。

“這個賭場早就是我的所有物了，伊蓮娜，當初你不聽話我才關你在這裡，畢竟，你原本就是從這裡厮殺出來的——踏着無數屍體說要臣服我的伊蓮娜。”尤安狠咬指尖靠近，逼着我吞噬掉他的血液。

無數碎片畫面湧入腦袋，頭痛欲裂。我抱着腦袋哀鳴，在地上不斷扭動。

“伊蓮娜，你早就死了，是我用艾哲紅石延續了你的生命。而你，卻要逃離我，拒絕我的恩賜。擅自從這裡逃出，你居然裝僞善想重新開始……哈哈哈哈哈……”

伊蓮娜……伊蓮娜……

記憶逐漸清晰，我都想起來了。

伊蓮娜，是個十惡不赦的，雙手染血的劊子手。

她曾是克萊因家的暗衛，貼身保護長子尤安。自出生起，她的記憶裡就隻有訓練和殺戮。

她在奴隸場殺出一條血路，被尤安選中，為他出生入死，誅殺敵人。

而尤安選中她，隻是為了滋養他收藏的艾哲紅石——用鮮血浸泡後，寶石會更加絢爛純粹，且能讓攜帶者快速治愈。

但也會讓人的性格逐漸極端，嗜血殘暴。

他逐漸不滿所有的一切，他想要成為萬人敬仰的王。

伊蓮娜毫無良心，手段殘忍，尤安癡迷于她，但她隻想要自由。

日複一日，她睜眼就是一片深淵，渾渾噩噩。

每夜都被夢魇纏身，刀下亡魂在嗚咽悲鳴。

因為常年的孱弱，她得了絕症，本以為這樣就可以解脫，可尤安卻不放過她，将她扔到地下黑市，讓所有人折辱她。

伊蓮娜不願再被折磨，也不願濫殺無辜，選擇自刎。

但尤安，用艾哲紅石複活了她，并将我——與艾哲紅石相互吸引的暗裔，引到了這個身體裡。

尤安滿意地看着我跪坐在地上，眼神空洞無神。

“伊蓮娜，回到我身邊吧。”他癡迷地伸出手，将長劍遞給我。“殺了他們，擁我上位。”

像極了地獄的撒旦在誘惑有罪之徒。

我不自覺地伸出手，接過了那柄長劍。

我控制不了意識和軀體，麻木的舉刀揮砍。

直到周圍死傷一片，我站在居中，血染紅了我的衣服。

握着劍的手不停地發顫。

耳畔隻剩下尤安如惡魔般的低吟：

“乖孩子，去殺了喬斯達和艾琳，奪回石鬼面和艾哲紅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