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下起了瓢潑大雨,一陣唰唰聲過後,一輪銀月又露了出來。
月光被稀疏的水汽籠着,顯得異常溫柔。
範思雨聽到細碎的敲門聲,不是背後的門發出的。
“進來吧。”她看到賀晙在陽台的身影,發絲被風吹得淩亂。她見他慢慢走了進來,外衣脫了,隻穿了件襯衫,領口敞着,肌膚上不知是汗珠還是雨滴,在冷月光下泛着細碎的光。房間昏暗,沒有開燈。他進了房間,就隻剩下一個人影,一下子看不清其他的了。
他不開燈,她也不開燈。兩人就在暗中對視。
賀晙走到範思雨身邊。她蜷着雙腿,把頭埋了下來。一手抱着腿,一隻手垂在地上,像是在尋找什麼,似是迷霧中失去方向的孩子。他半跪下來,一隻手撐到她身邊。
“思雨。”他頓了頓,“我的心一直沒有偏航。”
範思雨擡了頭,在微弱的夜光中,看到他目不轉睛地看着自己。眼中似有流波輕轉。
“發生空難的時候,我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
範思雨張了張嘴,沒有發出聲音。
“家裡的媽媽和妹妹,我大哥都會安排好。但你……你就一個人。沒有父母為你打算,一個有血緣的哥哥還把你家老房子霸占了,不顧你的死活。”他的鼻息似乎有點重,隻見他胸脯起伏了一陣。
“你為什麼會想到我?”她終于說出了點話,聲音啞地厲害。明明沒有哭,卻像傷感到了極點。
“你的歸處一直是我心裡的缺憾。”他的手滑了過來,握住了範思雨垂下來的那隻手。“那天我不該同意分手的。如果沒有分手,我們都不會發生什麼,你就不會去住重症監護室,我也不會上那趟航班。
或許你也可以去德國交流。或許我們可以過個祥和的春節。賀家已經也接納了你,不會讓你一個人孤苦無依的。”
他的手依舊很熱,手背有雨水,手心是幹燥溫暖的。可他的指尖微顫,就如剛才提到她單獨去華人城時不安地手顫。
他一直在擔心她。在她不知道的何種時間,何種地點。
夜光中,霧色褪去了。一塊輕盈的月色落進屋子裡,形成了一團圓形的光斑。有海鳥飛過,光斑一點一點閃動。範思雨的眼瞳倒映着光斑。她愣怔着說不出話,甚至呼吸都靜止了。
她沒想到除了去世的母親梁玉霞,這世上還有人能那麼惦記她。知道她的許多事,擔心她的安危,擔心她的将來去何處。
她看到賀晙眼尾有些泛紅,眼波像裹了層膜,濕得泛光。
“你……”她的喉嚨像是塞着沙礫,暗啞地發不出聲音。被他握住的手松了松,然後回握住。食指尖撫了撫他手背上的雨滴。“為什麼啊?為什麼對我那麼好?”
範思雨的聲音依舊沙啞,混着鼻音,但她沒有哭,一直忍着淚,睜大了眼,看着面前因光線晦暗而面目不清的男人。
“我不知道。可能是你堅強又令人心疼。我隻知道當初決定要追你時,就取消了和紀家的協議。”賀晙也回握了她的手心。捏了捏她的虎口,似是在暗示她,這是他的心裡話。“就算你說你不愛我,但我願意付出很多很多。你可以像以前不愛我的樣子,能再和我在一起嗎?”
範思雨想起張若彤說的,愛不愛的,是能感受得到的。他對她做的種種,在不經意間,總有一股莫名的感覺。就似之前認為賀晙這人有什麼斥力和吸引力,事情到頭都會和他有關。其實不是他有什麼吸力,而是他在自己背後做了許多事。
她流下了一滴淚,掉到自己的膝蓋上,同時也落入到自己的心裡。
她一直自毀般地否認愛上賀晙,愛過賀晙。是那顆自私的心在作祟,不想承認,害怕自己受傷。
他的眼睛眨得很緩慢,但能感受到他一直在看着她。
現在說道歉的話似乎太輕了。
她把手與他交握在一起。
“你為我做過很多事,對不對?”
黑暗中的男人嗤笑了一聲,說也不算很多。
“這個海島項目,是因為我而投的嗎?”
賀晙輕搖頭,說不算全部是。“也是還張教授一個人情。不過徐詩文是我要求的,她品行不錯,來了可以和你作伴。”
他停了停,又說:“西裡特街三号我是托人給你找的,隻是房間有點太小了。”
“那我住院的開銷,也是你付的嗎?”回想以前的種種,她終于對應上了。“是你把錢給若彤,讓她保密嗎?她一直不告訴我錢哪裡來的。張伯伯也不說。”
“嗯。”他在黑暗中點點頭,“我怕你不接受。”
“你也來醫院看過我。我都不記得了。隻以為是做了場夢。夢裡我難受得緊,昏了過去。”範思雨别開臉,鼻息中終于啜泣成聲。“謝謝。”
“思雨,你真……”賀晙沒說下去,隻是往前跪了一步,空着的手抱住了她,連同她屈着的雙腿,都抱在了懷裡。“你就沒别的話和我說嗎?”
大約是範思雨的膝蓋抵到了他的心口,賀晙悶哼了一聲。
範思雨見狀,把腿拿開了。不過因此兩人面對面的姿勢暧昧到了極點,她的雙腿像是環着他的腰那樣,箍在兩側。
他原本力氣就大,一時沒控制好力道。把她整上身緊緊擁住,把她的頭埋在了心口。
“思雨。讓我再做一次男朋友好不好?這次我會好好表現,送你上班,接你下班。一起吃早餐,一起吃午餐,一起吃晚餐。”
他見範思雨沒反應,兩手的力度又緊了緊。“就在我離開前的日子,不多時了,就一個來月。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