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昨天,我說,在這,等你,回來。我怕,你回來,找不到,我。”
烏列的聲音很輕,帶着些許小心翼翼和長時間未進水的幹澀。
也怕,你,不回來,找我。
這句話烏列并沒有說出口,他垂着頭有些不敢看向蘇蘇,像是害怕蘇蘇因為他的“不聽話”而惱了他。
還真有這樣的“不正常”人。
看着烏列這幅模樣,蘇蘇有點心疼的同時,卻又恍惚着入了神。
似乎有那麼一瞬間,眼前場景千颠百倒,随月汐潮不斷回退,就連周身燦爛明媚的陽光都突兀地扭曲起來。時間被無限回溯,所有的東西都在不斷倒退、倒退。
就好像,她曾經不止一次經曆過類似的場景一般。
……銀發的少年、惶恐的眼、等她的人。
很突然地,她的淚落了下來。
望見蘇蘇的淚從自己面前劃過,然後滴落在地,以為蘇蘇真的惱了他的烏列顯然更着急了幾分。
他有些慌亂地擡起手想要擦去蘇蘇臉頰上殘留的淚,下一刻卻又因為怕她更加生氣,手瞬間停在半空中,不知所措。
“蘇蘇,不哭。不要,生氣。我,聽話。以後,都,不會,這樣了。”
蘇蘇這才回過神來,來不及思索剛才的恍神,就立刻被少年的無措打敗。她無奈地微微踮起腳,擡手摸了摸烏列的頭,讓他直接愣在了原地。
“我沒生氣,烏列,隻是有些擔心你。你也看見了,我不會找不到你,也不會随便扔下你。今晚就好好回宿舍休息,不要再讓我擔心了,好不好?”
她不知道烏列過去經曆了什麼才會養成現在這幅性子,但她不介意多給他一些安全感。
“真的,不,生氣?”烏列小心翼翼道。
“嗯,不生氣。你現在去宿舍換上校服,我就在這裡等你回來,然後一起去上課,好不好?”
然而,烏列卻并沒有如蘇蘇想象中的那樣立刻應下,反而翻動了兩下校服,面露迷茫地看向了她。
“這個,怎麼,穿?”
失策了,自己居然忘了烏列根本就不會穿複雜的衣服!
她與烏列初見時,他身上除了一件寬大的、足以蓋住全身的鬥篷,就隻有一件看上去已經破損嚴重的長袍。而他現在上身穿着的則是一件棉麻質地的套頭式短袖上衣,是蘇蘇當時用木樁演示了一遍才讓他學會的。
學院下發的校服卻是多層疊加的制服樣式,蘇蘇剛才自己穿的時候都琢磨了好一會,現在讓烏列直接上手确實有些為難人了。
可是時間也不算早了,如果讓她臨時找個東西演示一遍,再讓烏列自己摸索怎麼穿的話,怕是真的會達成開學第一天就遲到的成就。
所以現在最高效的辦法隻有……她直接上手幫烏列穿!?
想明白這點的蘇蘇表情一時間有些崩壞,但看着逐漸升高的太陽,最終還是咬咬牙将烏列拉到了宿舍旁的一處小樹林中。
——宿舍大門前的人太多了,她實在不好意思“動手”。
隻不過這樣遮遮掩掩的,倒更像是在做什麼不可告人的事情。要是萬一穿到一半,恰好被人撞見,那她就真的哪怕有八百張嘴也說不清了。
想到這,蘇蘇連忙用力搖了搖頭,把腦子裡那些奇怪的念頭全都甩掉,才定了定神看向仍處于茫然狀态的烏列。
聖洛麗亞學院的校服有四層,而最裡層是多重系帶式的内搭,這也是對烏列以及現在的蘇蘇來說最難操作的一部分。
隻要穿好了這一件,其他襯衣、馬甲和外套就很簡單了。而下裝就是普通的直筒褲,是她之前已經教會過烏列的,完全可以讓他自己上手。
所以——
“烏列,你先把下裝換好,然後把身上這件上衣脫了,我來幫你穿校服。”蘇蘇拿起那件白色内搭,努力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自然一些,可臉頰還是不受控制地微微泛紅。
雖然是無奈之舉,但是對她來說,這種事情果然還是有點太超過了啊啊啊。
聽到這話,烏列隐藏在帽兜陰影下的雙眼微微掙大,雙手也不由自主地揪緊了自己身上的鬥篷下擺。
不知道是出于什麼原因,烏列對他身上的這件鬥篷很是依賴。不,與其說對鬥篷本身依賴,不如說是依賴鬥篷帶來的遮蔽效果。
至少蘇蘇和烏列相處的這段時間,是沒見過他完整的樣子的。
“不要怕,烏列。我會閉上眼睛的,你放心。”心知烏列的特殊脾性,加之她自身也有些不好意思,蘇蘇趕忙補充道。
看見烏列順從地點了點頭,蘇蘇直接閉上了眼睛,眼前立刻陷入一片黑暗。然而,蘇蘇忽略了一點。
在失去視覺的情況下,其他感官會瞬間變得敏感起來。
小樹林裡的鳥鳴聲,風吹過樹葉的沙沙聲,不遠處來來往往的人流聲,兩人輕微卻并不平緩的呼吸聲,以及緊接着的衣物摩擦發出的窸窣聲,都無比清晰地傳入了蘇蘇的耳中。
“蘇蘇,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