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雪盈的閃過并沒有給陸岚的生活帶來什麼變化,如果真要細究也隻有她将王铮帶走而導緻陸岚工作量增加這一問題。
“……嗯,好。麻煩您了,是、是,我會盡快溝通的。”
摁滅手機後陸岚随手将其丢到床鋪上,然後整個人向後仰陷到床鋪裡。重物砸下的浪波讓枕頭上的今朝做了個恐怖的夢。
玻璃窗外一切化為了灘褪不下的墨色,僅存下的燈光更是如同天邊繁星一般。
已是深夜,陸岚卻沒有任何想睡的意思。她可以感覺到自己大腦此時異常的活躍,欣喜或是厭惡的畫面毫無章法的在自己腦海中重現。她最近總是夢到過去,不美好的過去。
舉起床邊放着的薄荷茶,陸岚透過玻璃看着薄荷葉的起伏。由杯底轉為杯口,由商城中的玻璃杯變成母親陪嫁帶來的舊茶杯。
“不要光盯着看啦,小孩子天熱要多喝水。”挺着大肚子的女人蹲在陸岚面前,粗糙的手撫摸在臉上留下樹皮蹭過的感覺。
陸岚捧着茶杯,不滿地嘟嘴,“可是不好喝,我想喝酸梅湯,媽媽我想喝酸梅湯。”
母親有些為難的看着陸岚,耐心地解釋道:“酸梅湯喝完了,等媽媽再出去給買好不好?還可以給岚岚買好看的裙子,讓岚岚去縣裡讀書,可以供岚岚去任何地方。好不好?”
“那媽媽什麼時候出去?帶着岚岚好不好?”
“等媽媽生完弟弟,岚岚和爸爸一起在家裡管弟弟好不好?到時候奶奶也會過來……”
婆娑的樹影透過窗戶灑下,将母親未說完的話蒸發在空氣當中。小小的陸岚聽不太懂,隻是一味的點着頭,乖巧的迎合着母親說的話。
“我的岚岚啊,會是一個很棒很棒的女孩子。”
“要有多棒?”
母親低下頭,在陸岚額頭落下一個吻來,笑道:“我的岚岚健康長大,找一個可以養活自己的工作就可以。”
“那到時候媽媽也要在。”小小的陸岚抓着母親衣袖撒嬌,“到時候岚岚是不是可以天天喝酸梅湯?岚岚不喜歡薄荷,喜歡酸梅湯。”
“好,到時候媽媽就跟着岚岚。天天給岚岚煮酸梅湯,岚岚想吃什麼媽媽就做什麼。”
“家門不幸啊——那賤女人抛棄我們一家老小跑了!我可憐的兒啊!那女人不得好死啊,喪良心啊——”
在奶奶的哭嚷聲中,父親憤怒地将那個滿是茶垢的舊茶杯投擲出去。恰巧将窗戶上的玻璃砸出一個大洞,但此時沒有人會去管這些,認識的與不認識在此刻都變成了他們家的親戚。
他們義憤填膺地指責那個女人,又悲憫地表達對父親和奶奶的同情。他們無視了哇哇哭的孩子和手足無措的陸岚,似乎這個家裡最需要關心的是健全的父親與肺活量驚人的奶奶。
陸岚不理解,她小聲與床上的弟弟說:“沒事的,媽媽很快就會回來了,就像以前一樣。媽媽很快就會回來了。”
媽媽再也沒有回來。
有人說她找了個大老闆、有人說看見她去做服務員、也會有人說她給人家當後媽去了。
可任憑消息亂飛,父親卻拿出了超出尋常的鎮定。他就像往常一樣,如同巡視一樣看着家裡位數不多的田地。農忙時候就會變成指揮員,指揮着奶奶和陸岚如何工作。
在等待媽媽回來的時間裡,陸岚磕磕巴巴讀完了初中。她想去讀高中,去媽媽曾經描述的縣城去看看。
她有時會覺得,媽媽很快就回來了。會像往常一樣穿着那件灰藍色褂子從村口走來,會像以往無數次那樣将陸岚抱到懷裡。
“姐,爸說沒錢。讓你嫁人。”陸鵬程站在陸岚面前,原本小小的一團此時也可以将陸岚牢牢擋在面前。
陸岚聞言隻是一愣,手中擇菜的動作依舊未停。好半晌,她才說:“我再去想辦法。”
“跑吧,這是奶當初給我的一點錢。跑吧姐,像當初媽那樣。”陸鵬程小心将一卷皺巴巴的錢放到陸岚衣袖中,怕掉,他又使勁往裡面塞了塞。
“那你呢,奶不在,你怎麼辦?”陸岚猶豫的看着自己面前還帶着稚氣的少年。
“要打他還能打幾年,他舍不得打死我。”陸鵬程勾起一抹嘲諷的笑,“你不一樣,我給你攔着。跑吧,去上學。”
陸岚顫抖着手将衣袖裡的錢拿出,皺巴巴的錢也不知道是奶奶和陸鵬程放了多長時間的。
“你别拿出來,萬一他看見又該要走買酒了。快收起來!”陸鵬程四處打量着,見沒人連忙将那卷錢重新塞到陸岚袖子裡。
少年還帶着稚氣的臉上滿是堅決,他說:“跑吧,跑的遠遠的。不要擔心我,他頂多也就再有本事跟我打兩年。”
可兩人的一切願景就如同那扇玻璃,輕而易舉的就被父親投擲出的茶杯給砸個稀爛。
陸岚和陸鵬程的掙紮成為了反抗的标志,撕扯着拖拽着,就像是将一塊廢紙堵在漏風的門闆上一樣。
她被關進了地下室,罪名是——不聽話。
陸岚不知道自己母親有沒有這樣的經曆,她希望沒有。接近兩天滴水未進的身體讓她隻能倚靠在牆壁上無法動彈,她不是沒有去乞求、去張牙舞爪的怒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