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公室窗戶玻璃上不知何時粘住了一片半青半黃的落葉，周圍還能看到點點水漬，也許等這點水幹了它又可以落下去。像每一片落葉一樣。

但也可能不會。

“這就是上面有人的好處啊，你就不怕老頭突然出事？”陸岚慢慢踱步走到窗邊，将那片落葉拿了進來。

黃泓：“我為什麼要怕，那是我做夢都想遇見的。對了，我上次和你說的，考慮的怎麼樣？”

“不要把這種事說的和買什麼菜一樣簡單啊，”陸岚揉揉太陽穴，“你不覺得這件事困難程度有點大嗎？”

放下手中落葉，陸岚一瞬不瞬盯着黃泓，迫切想要從他臉上看到些别的情緒。

隻是很可惜，黃泓臉上沒有一點遇見困難該有的懊惱。整張臉、每一根面部肌肉都充滿對這件事的躍躍欲試。

“正常點，你這樣很像那種無腦反派。”陸岚提醒道。

黃泓聳肩，“我覺得我拿的劇本并不是，最起碼比起一個抛棄初戀哄騙富家女發家，又在發妻死後娶初戀的混賬。我怎麼也能算上一個正義。”

“确實。”陸岚點頭，回想起之前他和自己提的，“要不你和我說一下具體計劃？”

“計劃？就是把這些年老頭做的醜事全部交出去。然後換你上去，比起讓其他有資曆的上去，我覺得他們更希望會有一個好拿捏的。”

“為什麼不是你？”

陸岚沒有看向他，搭在桌邊的手指一點點在落葉幹枯的那一面滑動。指腹下粗糙的質感似乎有難以抗拒的吸引力，讓她沒有辦法從上面移開。

“因為如果我上去，那老頭依舊是受益者。我要他至死不得安甯，我所有人明白他就是個混賬。”

黃泓的聲音總是不急不徐，帶着濃濃的書卷氣。陸岚從來沒聽過他這般語氣，還是對自己父親。

就在陸岚準備多問一句時，黃泓突然問道：“你有聽說過我媽嗎？姜紉秋，她結婚前是做翻譯工作，結婚後就沒有再工作。三十歲，她走的時候才三十歲。”

“見過她的照片，我之前有看過她翻譯的書。”陸岚低下頭，回想起當初大學查資料時看到的照片。

其實比大學前陸岚就知道這個名字，很早以前村子裡有人捐書。落到陸岚手上的就是她翻譯的，比起照片上的明媚，從文字中透露出的濃烈生命力陸岚至今未曾再遇見。

隻是那本書沒等陸岚看完就被媽媽丢到火裡，後來也沒有找到能和那本書相似的翻譯。陸岚也就沒有再看。

“她……翻譯了好多，有機會我拿給你看。”黃泓面部肌肉柔和下來，“老頭對她很一般，以前我以為是因為他不喜歡我。所以他每一次教我畫畫我都特别努力，平常小孩子忍受不了的我都可以忍。

我以為這樣他會對我和媽媽好一點，并沒有。他隻會在我拿獎的時候給所有人炫耀我，我那個時候特别開心。說到這裡你是不是覺得我特别可憐？”

陸岚：“一般吧，我以前過的也慘。差點被我家老頭2730給賣了。”

“哈哈哈。”黃泓笑倒在椅子上，“那是沒有你慘。”

“你媽媽……是怎麼走的？”陸岚問。

空間一時安靜了下來，就在陸岚猶豫着是不是自己問題戳到人痛處時，黃泓說：“自殺。我捧着獎杯一回家就看到了。”

陸岚閉了閉眼，而黃泓仍在說：“我報警，過了好久老頭才過來，簡簡單單埋了。他和我，一起逼死了我媽。”

“和你沒關系。”

“不，老頭禁锢了她，拿我威脅她。我為了那些榮耀與誇獎背叛了她，最不應該離開她的人抛棄了她。”

黃泓起身走到辦公室的一幅畫前，陸岚知道那副，是許久之前黃泓得過獎的畫。以前她還想過為什麼黃泓會在辦公室裡挂這樣一副稚嫩的畫。

陸岚聲音中帶着些顫抖，“或許我們應該讨論的是怎麼把老頭拉下來，有點偏題了。”

黃泓回過頭，看了陸岚許久。直到把陸岚也看得心裡發毛才說：“他挪用公款，出軌，轉移财産的證據我已經收的七七八八了。到時候你别心軟。”

“你對付你爸，我有什麼好心軟的？”陸岚皺起眉頭，然後在黃泓目光注視下又說：“她對我又不好，我有什麼可心軟的。”

黃泓：“她當初鼓動老頭對付你，你可一點沒報複她。”

陸岚決定短暫收回對他的同情，嘴硬解釋，“之前我想報複她也沒辦法啊？沒那個能力！”

黃泓點點頭，然後從抽屜裡拿出紙筆推到陸岚面前。揚揚下巴，“寫，你陸岚要是妨礙黃泓辦事，就自願把今朝贈與黃泓。”

陸岚沉默，這是挾貓以令岚？

“你是小學生嗎？”

黃泓雙手抱胸，“快寫！”

“這沒有法律效益！”陸岚一把抓起筆，幾下寫完丢回去，“意義是什麼？”

“又不是所有事都需要意義，就像是咱倆關系好需要意義嗎？”黃泓邊說邊把紙收好。

陸岚：“那沒事我可就先走了，具體怎麼配合記得發我。”

“行。”黃泓又突然喊住陸岚，“對了，陸岚你真不恨你媽？她現在對她閨女可好了！”

黃泓聲音欠欠的，有點像當初陸岚去求媽媽無果後第一次遇見他時的語氣。

挑撥的心思簡直不要太明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