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夢中的女仙猛然驚醒。
她自覺眼角濕熱,擡手一摸,淚痕已經幹了許久。
雲殊支起身子,喉嚨啞得不像話,開口喚外頭的婢女:“沉月。”
沉月趕忙招呼仙娥魚貫而入,為雲殊帝姬梳洗診脈。
“千攸呢?可是回青丘去了?”
雲殊四下看了看,未見師弟的身影,依稀記得回來時還聽到過他着急的詢問。
沉月欠身立于雲殊榻旁,目光中滿是擔憂:“青丘少主一聽聞您受傷,便趕忙下界去搜羅調養氣血的天材地寶了,如今算着時辰也差不多該回來了。”
沉月說完猶豫片刻:“玄堯神君那邊……”
雲殊面色一沉:“我不想聽到他的名字。”
沉月立即打住了話頭。
千攸回來時雲殊正安安靜靜坐在寝殿裡,她臉上沒有什麼表情,長發胡亂披散着,單薄纖瘦的身子在黑暗中仿佛一縷無依無靠的孤魂。
“瞧瞧,這才一日的功夫,你就把自己折騰成了這般模樣。”千攸蹙着眉頭将手裡煉制好的靈丹妙藥擺在桌前,嘴裡向來蹦不出三句好話的他難得軟下語氣,悶悶坐在一旁:“先将藥吃了,我才從大荒采來的婆娑花和碧血籽。”
雲殊仍在發呆,嘴唇動了動算是感謝:“此次辛苦你了,碧血籽極為難尋,我會物盡其用的。”
碧血籽豈止是難尋,碧血花千年結籽,且一落地便會生根發芽,失去藥性,所以要想得到功效齊全的碧血籽,必須剛好用納靈瓶在底下接住才行。
千攸今日也不知是走了什麼運氣,才至大荒山脈便眼尖地瞧見一朵成熟的碧血花,花籽從山頭落下來,好巧不巧落到他手上。
簡直是天降鴻福。
千攸本想說說自己奇特的遭遇,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見雲殊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狐狸耳朵耷拉下來,問道:“你打算如何做?”
在旁人看來,帝姬興許會選擇息事甯人。
可千攸知道,她不會。
畢竟他師姐,可是敢單槍匹馬直闖魔窟的女人!
“我要去找他問清楚。”雲殊在精疲力竭後反而變得冷靜,她呼吸頓了頓:“他此刻應該還留在天宮,對吧?”
千攸不想說話。
他的沉默令雲殊更加确定了這一點,她就知道父帝在沒得她答複之前不會貿然給扶鸢和玄堯賜婚。
此事牽扯巨大,龍一生隻會擇一位配偶,議親大事須得告知諸位龍族長老,得他們首肯方可遞帖。
所以,她還有時間。
“他都這樣對你了,你還有什麼話要同他說?”千攸不忍看她作踐自己,苦口婆心道:“前年我姑姑得知姑父另有相好,想都沒想就與他絕婚,如今兩人各自嫁娶,也未曾見有半分留戀。”
雲殊知道千攸這麼說是為她好,可她有不得不去的理由。
“你知我秉性,如果不去問個清楚,我如何說服自己死心。”
她的聲音有些顫抖,扯出一個苦笑,大殿上未問的事,總要得到一個答案,多年情分,一朝破碎,她就算死也要死個明白。
千攸見她這副模樣,便知她心意已決,任誰來也勸不住,隻好道:“那我與你一起去,萬一那家夥欺負你怎麼辦?”
“你莫要蹚這趟渾水。”雲殊态度強硬,毫不猶豫地将人往外推,邊推邊道:“我已命人向青丘王傳了信,這會你爹應該在來的路上了,不想他拖你回去,就趕緊自己走。”
青丘狐族向來占據中立位置,千攸身為少主,斷不可摻和仙界的家務事。
“師姐!師姐!”
千攸還在後面不甘心地嚷嚷,雲殊不理會他,吞下丹藥封閉五識,一刻不耽擱地開始抑制體内的傷勢。
昆侖宮外的雲海聚了又散,光陰流轉間,夜幕籠罩了整片瓊樓玉宇。
天帝如今将玄堯神君留在天宮,叫人騰出紫微宮南面的澤蕪殿給他居住。
澤蕪殿久無人煙,陳設古老,卧榻之處也小得可憐,偏有人在此處住得心平氣和。
玄堯在紫檀案旁點燃了一支木香,從容不迫地拂開袅袅升起的輕煙。
感知到熟悉的氣息,他擡眸望向慢慢顯露出身形的雲殊,神色柔和:“你來了。”
雲殊有些晃神,玄堯面對她永遠都是恰到好處的溫柔,仿佛之前那條裂紋不曾存在過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