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殊從長生墟出來,沒回自己的昆侖宮,而是直接朝紫微宮去了。
她知道父帝一直在等她做出決定。
是時候說清楚了。
雲殊深呼吸一口氣,叩響了父帝的傳音鈴。
“殊兒,你身子大好了?”
天帝正在批閱下界遞上來的文書,擡頭見到雲殊,倒也沒什麼意外,拂去了周圍的仙侍,放下筆聽她的意思。
雲殊雙手疊于額前,行了一個中規中矩的大禮,她的舉止似乎比往常還要平靜,更像是石沉大海後的死寂。
“多謝父帝關心,兒臣身體已無大礙。”她站在屏風前,話說得緩慢卻十分清晰:“兒臣今日來,是有兩件事要與父帝說。”
“其一,兒臣與南海鲛人女王交好,已然得知魔族即将入侵的消息,魔族蠢蠢欲動,要犯我仙族邊境,兒臣身為帝姬,理應為我族鎮守一方。”雲殊來之前便将仙界各處關隘盤點了一遍,以她的能力雖然不能如戰神一般掃蕩魔軍,但尋常戍邊可以做到,她說道:“昆侖宮背靠無妄海,乃是九重天最西面的宮殿,由兒臣來守西方再合适不過。”
天帝此刻确實是用人之際,雲殊挑選的也不算兇險的位置,三言兩語答應了她。
雲殊眼神微閃,揚起一張清冷的容顔:“其二,想來父帝也猜到了,兒臣是來成全扶鸢仙子和玄堯神君的。”
“兒臣少時曾與神君說過,若君有兩意,自當相決絕,如今一語成谶,這門婚事已然不可能作數,扶鸢仙子既然與他兩情相悅,再争鬥下去也是一樣的結果,還不如我先放手,留個體面。”
這短短幾句話像是耗盡了她全部的力氣,她閉了閉眼,輕輕道:“父帝不必為難,請賜婚吧。
她說這話的時候語調都不曾起伏,誰人能想到那雙緊閉的眼睛早已蓄滿淚水。
她不能哭,不能留下眼淚。
她的自尊心不允許她這麼做。
半晌後她擡頭看向天帝,天帝對她做出這樣的決定很是欣慰,對于仙族來說這是大事化小最好的法子。
雲殊正是考慮到了這一點,才敢向天帝提出額外的要求。
她嘴唇微微泛白:“父帝可否應兒臣一件事?”
天帝知道此事雲殊受了天大的委屈,軟聲道:“好孩子,有什麼事你隻管說,父帝定然允你。”
亭亭玉立的女仙眼神倔強,穿堂風拂起她的鬓發,吹落在她泛紅的眼尾旁,竟有種難言的妖治感。
她開口,說出了一句堪稱殘忍的話:“兒臣想,親自将賜婚書送到他二人手上,作個見證。”
*
天帝最終允下了這樁事。
雖說有些荒唐,但身為天帝身為父帝,若連這點要求都沒法答應女兒,實在是太說不過去。
紫微宮當天便拟好旨意,經由帝姬之手傳遞給扶鸢和玄堯兩人。
玄堯聞訊趕到三生台時,雲殊就背對着他筆直地站在高台中央。
明明隻隔了幾步的距離,他卻覺得難以觸及。
這種感覺很微妙,像是一直牢牢握在掌心裡的東西逐漸失去控制,随時都可能振翅高飛,離他遠去。
玄堯蹙了蹙眉,莫名有些心慌。
雲殊察覺到兩位主人公的到來,指尖落在卷軸上滑出淡淡的印子,緩緩回身俯視台下:“今日我是代陛下前來賜你們大喜诰書,扶鸢仙子,跪下聽诰吧。”
玄堯位至神君,在天帝面前無需行禮下跪,但扶鸢修為不足上仙,接诰書這等大事必須按條規來辦。
扶鸢抿唇看着雲殊,眼中滿是忿忿不平,可此時她也隻能壓下身段,規規矩矩地給雲殊下跪。
等拿到婚書,她便能揚眉吐氣了!
雲殊太熟悉扶鸢的眼神了,這白蓮隻怕是在想一會如何裝可憐構陷她,叫她顔面盡失。
雲殊嗤笑一聲,把那卷金紅色的婚書遞到扶鸢眼前,就在扶鸢打算欣喜接過時,她手腕一轉,婚書啪嗒一下滾落在地上。
長長的卷軸鋪散開,金宣紙上赫然是空白一片,什麼也沒有寫。
“你诓騙我!”
扶鸢憤憤然瞪向雲殊,毫無形象地爬起來拽她裙角。
雲殊早有防備,側身避過,沉聲道:“仙子言重了,不過是拿錯了旨意,真正的旨意就在我袖中,仙子可要一觀?”
扶鸢目光中閃過狐疑,擔心其中有詐,烏溜溜的眼珠子轉了一圈,怯弱出聲道:“三姐姐你究竟要如何?”
那楚楚可憐的姿态像極了一隻受驚的小白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