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雲殊第一眼見到玄堯,心中就有預感,自己會與他糾纏終生。
情窦初開的少女天真地以為,這是上蒼賜予他們的緣分,他們注定會永生永世相伴。
滄海桑田,時過境遷,這段緣分變成了孽緣,依舊纏繞在她身邊,将她捆得遍體鱗傷。
不管多少次狠下心來遺忘,每每午夜夢回,她還是會想起年少時的回憶,那些被她當成寶貝一樣鎖在心房裡的回憶,打不開,丢不掉,衍化為沾着蜜糖的尖錐,時不時地朝她心上劃一刀。
但她現在長大了,不那麼怕疼了。
苦和痛,都能忍在心裡,不表露出來分毫。
雲殊靜靜地轉過身,從松了口氣的士兵間隙中走過。
千殇帶領的魔軍失了首領,如同一盤散沙,幾息之間便退出了萬界口的結界,灰溜溜地回去整頓傷兵。
雲殊沒有進過萬界口,不知道各界交彙處是何種模樣,隻是聽念慈道君說起過,此處各界氣息交融混雜,修為弱的小妖小地仙很容易出現靈力暴動,一個不小心就會爆體而亡。
洛長琴正面承受了千殇的暗器偷襲,軒轅古琴斷裂,身份暴露,必然成為衆矢之的。
他體内的撞擊傷不少,許多地方都有淤血,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内恢複過來,全靠醫官的針灸和雲殊的特殊靈力。
“你能走動了?”
雲殊看到扶着帳門的洛長琴,眉頭微挑,上前打量了他一番。
洛長琴的脊背挺得更直,薄唇輕抿着,望着不遠處的天相道:“原來是玄堯神君來了。”
雲殊點點頭,神色無異,她審視洛長琴身上單薄的衣衫,皺眉道:“你内傷還未痊愈,不适合出來吹風,神君方才已經擊退了千殇魔君,你可以放心大膽地養病了。”
她本就知道九重天會派援軍過來,隻是沒想到來的人會是玄堯。
後來想想也是,仙族排的上号的神君或者上神就這麼幾位,還有一半出去雲遊,一半癡迷于修煉,玄堯前些日子剛從龍族聖域回來,修為程度尚且未知,是派來恐吓千殇的最佳人選。
洛長琴神色清冷,眼睛卻沒放過雲殊臉上任何一個表情,低聲道:“你,不想見他?”
在他印象裡,雲殊連玄堯身上的小傷都要扒開看看,如今剛經曆過一場混戰,她連看都未看一眼,反而令他有些驚訝。
雲殊沒有回答他的話,自顧自地掀開帳門走了進去,洛長琴面無表情地緊随其後,剛進去就對上了郁雙古怪的面容。
洛長琴目露疑惑,不解地看着郁雙,眼中分明在問他怎麼了。
郁雙有口難言,他很想告訴他家少君,别提玄堯神君了!提提自己吧!再不濟提提女君也行!
他做了多少年的青羽軍指揮使,就看了多少年洛長琴單相思。
恐怕連雲殊帝姬本人都不知道,她有個冰塊臉的下屬對她癡心一片,默默輔佐了她幾千年。
洛長琴不不擅長表達感情,對誰看起來都是冷冰冰的,唯獨在雲殊帝姬面前還會露出一絲柔和。
其他時候,既不像青丘的千攸少主一樣成天粘在雲殊身邊,又不像其他追求者一樣殷勤地送花送美酒。
帝姬能看出這份深情才怪!
郁雙操碎了一顆忠臣的心。
雲殊坐在案前清點各隊損傷的人數,将一份大緻的呈報遞給洛長琴。
這次好在援兵來得及時,青羽軍并未損失太多,大部分隻是輕傷,回青鸾将養一陣就能好。
許是郁雙的強烈祈願起了作用,洛長琴竟看懂了前者目光裡的意思,破天荒地拿着呈報坐在了矮榻上,握拳在唇邊咳嗽了幾聲。
“怎麼了?身體還不舒服嗎?”
雲殊作勢要叫醫官替他把脈,被洛長琴制止了下來,他的動作矛盾又變扭,拉住雲殊的左臂,半天沒吐出一個字來。
雲殊愣了愣,看向他的手,他立即像碰到燙手山芋一樣收了回來。
郁雙:“……”沒救了,救不了。
雲殊淺淺一笑,纖細的手指從袖中取出一個靛藍藥瓶,藥瓶看上去很新,好像才封好不久。
她扯開瓶塞,從裡面倒出五六顆瑩白的藥丸,囑咐道:“這是我上個月才從藥君殿收來的安神丹,照藥君的說法能夠冥想修身,一爐總共才出了這麼幾顆,你近來憂思甚重,還要駐守此處等待千攸的消息,正好用得上。”
洛長琴原想婉拒,但看到雲殊關切的眼神,到嘴邊的話又收了回去,垂下眼簾輕輕地應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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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比于蒼陵崖帳中的溫馨,龍族無垠谷内的氣氛頗為陰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