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洞窟裡寂靜如永夜。
除了水滴石柱的聲音,沒有任何東西可以用來判斷時間的流逝。
雲殊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隻知道一睜眼已經不在殿堂之上,而是被囚禁在一處隐秘的水洞裡。
她的雙手被玄鐵石制成的鎖鍊綁住,垂着頭歪歪地站在潮濕的水窪中。
“阿殊,阿殊……”
有一個聲音在她耳邊回蕩,低沉而溫柔。
她渾身一激靈,虛弱地擡起頭來,模糊的視線裡出現了黑金色的輪廓。
“你……”
雲殊想說話,喉嚨卻啞得出不了聲。
隻稍一刻,她便看出了将她帶到此處的人是玄堯。
玄堯為什麼要帶她出九重天?
明明九重天天牢裡有的是空位,何必大費周章地把她弄來别的地方?
雲殊思來想去,覺得隻有可能是要親自審問她,為扶鸢讨一個公道。
她嘴角牽出一個冷笑,僅僅是這麼小小的一個動作,就拉扯到身上各到各處的傷口,疼得她抿緊了唇。
“阿殊,你怎麼總是不聽話呢?”玄堯的狀态似乎有些奇怪,不像尋常那般溫文爾雅,而是有些陰鸷狠戾:“都說了讓你乖乖等着,你就是不聽,現在被七殺所傷,要我拿你怎麼辦才好。”
他修長的手指撫摸雲殊的臉龐,某一刹那如同地獄的修羅惡鬼在觸碰潔淨的靈魂。
貪戀,又克制。
雲殊的意識還不是很清明,腦袋脹痛,但依稀能聽到玄堯說的話。
她本能地扭頭,不想看見他,可他偏偏不如她的願,給她輸了靈氣讓她強行轉醒。
“你想怎樣?”
雲殊口型吐出這幾個字,幹裂的唇溢出鮮血。
玄堯眼神黯了黯,但很快又恢複了神采,緩聲道:“阿殊,天後已經下旨,緝拿你回天牢,由計都星君嚴加看管,直至受完天罰為止。”
雲殊對此毫不意外,母後向來秉公執法,扶鸢是個例外。
玄堯見她沒反應,接着道:“天牢那地方髒亂嘈雜,你定是住不慣的,還不如我這洞府清涼安靜,雖說潮濕了些,可泉水清澈,反而有益于你養傷。”
若放在以前雲殊肯定相信了,不過現在她隻是搖了搖兩隻手上的鐵鍊,帶着寬敞的溶洞發出铛铛的響聲,轉眸道:“那這是什麼?”
誰養傷還要上玄鐵鍊的?
玄堯聞言,眸中閃過一絲猶豫:“我怕你執意離開,為防萬一,所以給你束了玄鐵鍊。”
他同她解釋道:“這玄鐵鍊是新制,十分幹淨,且重量極輕,應當沒什麼感覺才是。”
雲殊諷刺一笑,啞着嗓子咳嗽了幾聲:“這麼說我還要謝謝你?”
她心想,玄堯果真是了解她,知道她醒來哪怕是拼着性命,也會離開他的洞府回天牢去。
她五指握拳,強忍着疼痛召來幾縷靈氣,試圖掙脫開那些閃着銀光的堅硬鎖鍊,可用盡全力打下去也隻是引發了一陣隆隆的震蕩聲,并沒有撼動玄鐵分毫。
玄堯的神色涼了下去,眸中像是有無邊墨色在翻湧,淡淡道:“你震不開的。”
“千年玄鐵,便是全盛時期的上神,也未必有把握解開,更何況你還受了傷。”
他的目光落在她破碎的裙衫上,眉心微動,一縷神力順着指尖傾瀉出來,纏上雲殊的傷口,為她緩解傷情。
雲殊意識到他在做什麼,猛地一用力,甩開他的施舍:“不必顧念舊情。”
“棄了便是棄了,我雲殊不是輸不起的人,往後男婚女嫁,各不相幹,你娶你的扶鸢仙子,我嫁我的如意郎君,再無瓜葛。”
玄堯似乎被她這句話激到了,欺身上前,眼底彌漫着猩紅的色澤:“你還想嫁給誰,青丘少主千攸?還是說,洛長琴?”
雲殊瞳孔微微放大,瞪着玄堯不知道他在說什麼亂七八糟的,千攸确實老粘着她沒錯,可把洛長琴牽扯進來算怎麼回事?
再說,她嫁給誰,與誰在一起,跟他有什麼關系?
他是哪來的顔面問她這種話?
雲殊覺得匪夷所思,滿臉荒謬之色:“你現在是以什麼身份在問我這個問題?妹夫?還是已經退婚的未婚夫?”
玄堯沉默地盯着她,不置一詞。
雲殊笑得五髒六腑都在疼,她看到玄堯整齊的衣衫,與大殿上已經完全不同,心裡大緻有了猜測:“怎麼?扶鸢救回來了?魔軍竟然沒除掉她?”
雖然不甘心,但能結結實實讓扶鸢在鬼門關走上一遭,她也知足了。
玄堯手中的長明燈照亮了兩人的面容,他沒有放過雲殊眼中那一抹惋惜,輕聲道:“是燕蘅魔君親自将她送了回來,條件是讓出南海開外的百裡土地。”
“燕蘅魔君何時這麼不會算賬了?”雲殊喃喃道,她确實沒算到燕蘅魔君會在這個時候過來,更奇怪的是他開出的條件不僅不過分,甚至還有些仁慈了,這不像是魔族的作風啊……
或許也是扶鸢運氣好,命不該絕。
雲殊不知自己該高興還是該難過,高興的是她不必為那女人償命了,難過的是她往後很可能活在漫無止境的牢獄之災中。
對于一個帝姬而言,與其狼狽地苟延殘喘,不如驕傲地化為灰燼。
她直起身子,擡眸看着近在咫尺的男人,久違地露出一個惑人的微笑,啞聲道:“你不給扶鸢報仇嗎?殺了我,母後不會追究。”
玄堯看到她的笑容時有些失神,待聽清後半句話時目光又沉冷下來:“我不會讓你死的。”
他伸手托着雲殊纖細脆弱的脖子,指甲不經意間刮過她的皮膚,帶來輕微的酥麻感。
雲殊瑟縮了一下。
她雙眼緊緊盯着玄堯的手,生怕他做出什麼其他的舉動來。
玄堯看出了她的警惕,故意俯下身來,綢緞似的的長發落在雲殊的臉頰邊,兩人之間呼吸可聞。
光線被遮去,雲殊心中隐隐生出不安,她本能地想往後退,可惜雙手被鎖鍊扣住動彈不得,反而因為突然用力而往前挪了幾寸。
這下玄堯的呼吸清清楚楚地打在了她的脖頸上。
雲殊瞪大了眼睛,微微仰起頭,企圖尋找光源,可男人像隻陰影裡的兇獸捉住了她一樣,細細尋找着她脖子上最脆弱的點。
不多時,他就找到了。
雲殊渾身一抖,又氣又惱,眼中滿是怒意,恨不得伸出拳頭把他掄出去。
他居然,居然在咬她的脖子!
而且不是單純的撕咬,而是溫柔的舔舐和吮吸,時有時無的疼痛弄得她快要瘋了。
過去兩人聚少離多,極少做出這麼親密的舉動,最多也就是私底下親吻擁抱,其餘大部分時候在人前都是恭敬守禮,進退有度。
雲殊很難想象玄堯沾染上情欲是個什麼模樣。
她腦袋有一瞬間的放空,随即開始奮力掙紮,眼下她不想再和他糾纏不清,不管是用什麼方法,她都要與他一刀兩斷。
“你與扶鸢定親了!她才是你未過門的妻子,你有本事去找她!”
“你應該跟着扶鸢喊我一聲三姐姐……”
謾罵,諷刺,激怒,凡是能用的辦法雲殊都用上了,奈何身上的人卻仿佛耳聾了一樣,無動于衷,繼續折磨着她脆弱的脖子。
此刻雲殊就像砧闆上的魚,任龍宰割。
她幾乎能猜到自己脖子成什麼見不得人的樣了,有些崩潰地瞪着黑漆漆的洞頂,咬牙許久,突然靈光一現,主動垂首道:
“阿堯哥哥,疼。”
她這句話貼着男人的耳垂,每一個字的吐息都灑在他耳尖。
果然,玄堯的動作頓了一頓,熟稔地擡起頭看她。
就趁着這個空當,雲殊雙腳離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踹向他的小腿。
玄堯出乎意料地偏開身子,貌似躲過了一擊,卻被洞底濺起的水花潑了滿身。
雲殊見他一副落湯雞的模樣,心裡很是暢快,不留神扯到了脖子上的牙印,才驚覺他咬得不淺,像成心要給她烙個疤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