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江醒了很久。
醒來的第一眼,她迷迷糊糊地看了看屋子裡純然陌生的陳設,想着自己到底是死了還是沒死。
但很快,背上的痛意也随着身體的醒來而蘇醒。她明白,她不僅沒死,還被人關了起來。
聽到屋外人唱的歌謠,她才知道現在已經是秋天了。
屋外的人閑聊了很久,她聽了很久。她沒有聽懂她們在講什麼,隐約知道跟自己有關,但是她們口中的太子殿下、國師……她一個都不認識。
隻是覺得身體很疼。
她沒有想要打斷外面人的對話,隻是趴在床上久了便想起身,方一擡手卻一下子使不上力,人又摔回床闆上,這一聲動靜反倒讓外面安靜下來。
她這才發現自己的手被綁住了,繩子的另一頭在系在床角的柱子上,不僅是這一隻手,另一隻手和她的腳也是。
她平靜地躺回去,再不掙紮什麼。
房門忽然被大力推開,一個人影朝着她的床飛奔過來。明亮的光線陡然間沖進屋内,讓小江的眼睛一時間有些無法适應。
她閉了閉眼,好一會兒才看清來人。
“醒了嗎?可有哪裡不舒服?”秦於期慌慌張張的面容占滿了她的視野。
“殿下,殿下……”身後醫官小心提醒着,“讓老臣先為這位女郎看診如何?”
秦於期這才乖乖給醫官讓了個位置出來,但他也不退後,硬生生矗立在她床頭,目不轉睛地盯着醫官的一舉一動。
紗布□□涸的血粘在傷口,醫官小心翼翼地一層層揭開,遇到稍有需要用力才能撕下的,便先用清水濕潤再做分離,動作已是十分輕柔。但越接近創面,血糊住的範圍越大,醫官稍微多使了一點力,小江還沒皺眉,便聽到秦於期斥了一聲。
“輕點!”
這一番施壓,醫官也頗為無奈,等終于換好傷藥,醫官額頭上也滲出一層細汗。
“萬幸,傷口并未感染熱毒。女郎先前失血昏迷,現下既能醒來,便是已經扛過來了,剩下的便是需要好好靜養,養足氣血,等傷口新長出血肉,便沒有什麼大礙了。”
醫官順手解開了病人四肢的綁帶,原本是怕病人在無意識中觸到傷口,現在既然人醒了,這些東西就沒必要了。
秦於期聽到這番話,整個人肉眼可見地松了一口氣,隻是在醫官解開綁帶的時候眼神晦暗了一瞬。
沒人知道他趕到祭場的那一刻,看到她渾身血人似的躺在石案上一動不動時,是如何的驚慌失措,以至于忘了提劍,便沖到了那個妖人面前,試圖以肉身幫她擋下妖人的傷害。
那一刻,他腦子裡面隻剩下一個念頭,她不能死。
不管她是人還是怪物,他隻要她活着。
賈黔羊看到來人是他便停了手,“罷了,她也沒什麼價值了,既然殿下要保她,這條命便給殿下留着。可她還會不會領殿下的情,就得看殿下的造化了。”
那妖人譏笑着便一陣風一樣地消失了。
随行的醫官勸他不要抱太大希望,她失血過多,恐怕救不回來了。但他不信,堅持用各種珍貴藥材給她吊着一口氣。
從黎越寨回來的路上,他一直在祈求,向那些他從未相信過的神靈,祈求他們讓她活下來。
從醫官口中得到确認的這一刻,秦於期才終于徹底放下心來。
他知道的,他一直都知道。
她是如此頑強的一個人,隻要給她一口氣的喘息時間,她就能卷土重來,就像荒原上的一簇火星,隻要一陣微風起,就能重新燃燒。
房内的人都被屏退,隻有秦於期一個人留了下來。
床上的人一直沒有動靜,即便是換藥的時候也沒見她眉頭皺一下,安靜地不像一個活人。
秦於期跪在她床邊,雙手緊緊握住她的一隻手,确認她是真的活下來了。
他緊緊握着她的手,将她的手抵住自己的額頭,雙肩抑制不住地輕微聳動。
小江任憑他拿捏,卻聽到有低低的抽泣聲。
她不耐煩地想,疼的人明明是她,他哭什麼。
過了好一會兒,才聽到秦於期哽着嗓子說:“你好好休息,我晚間再來看你。”
秦於期從地上起來,整理好儀容便要轉身離開,卻聽到背後響起一道沙啞的聲音。
“為什麼要救我?”
為什麼不讓她死在黎越寨,和所有人一起葬身火海。如今每一次閉上眼,血和火的夜晚就會出現在她腦海裡。被他帶着離開,但她知道她永遠也走不出那一夜的祭場。
秦於期僵立在原地,長久以來的擔憂和焦躁積壓在一起讓他無比疲憊,而此刻這些東西顯得如此可笑。過了好一會兒,他忽然發出一聲輕笑,轉身對着床上那雙冷淡的眼睛,再也壓抑不住情緒的洶湧。
“你難道還不懂嗎?我喜歡你!我喜歡你,江漁火!我想要你活着,留在我身邊,永遠和我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