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江的腳步一頓,背對着黑甲士兵站住。
黑甲士兵想抓住她,又似乎是嫌她髒,隻用刀鞘戳了下她的後背。
“流民不許進城不知道嗎?滾出去!”黑甲士兵下巴一揚,指着城門口,示意她立刻離開。
小江咬着牙,隔了好一會才擡腳。
黑甲士兵那一下剛好戳在她背後的傷口上,正在恢複期的傷口被再次戳破,讓她一時間痛得說不出話來。
“這次不罰你,下次再敢進來就等着挨鞭子吧。”
黑甲士兵卻嫌這乞丐動作太慢,一腳踢過去,幾乎就要踢到人身上。
好在乞丐這次識相,沒等腿還沒踢到,人就跑開了。
外城牆邊,小江隔着一扇城門洞遠遠地看那名黑甲士兵,一隻手死死摳進城磚縫裡,她按住顫抖的手。
他的盔甲,他佩戴的武器,乃至于他的神态……都和那天闖進黎越寨的士兵一模一樣。
她幾乎要控制不住想要将他狠狠打倒在地,可是她沒有辦法,她現在隻是個饑寒交迫的普通人。
城外是和她一樣被趕出來的流民,三三兩兩擠在靠牆根紮下的臨時窩棚裡,大都面黃肌瘦、衣衫褴褛,神情麻木地看着一切過路的人。
小江餓得頭腦發昏,在背風的牆根蹲下,緊緊地裹住身上的披風。天氣越來越冷,她穿的衣服漸漸不扛凍了。
一雙黑色布面的鞋子走進她的視野,在她面前停下。
“很餓吧,你想要食物嗎?”
小江擡頭,是一個笑容滿面的年輕男人。他湊到她身邊,咧着一張嘴笑,“我這邊有活你要不要幹?包你能有吃有喝。”
小江問他做的活是什麼,那年輕男人擺擺手,一雙眼睛懶洋洋地,“願意就跟着我走,不要多問。”
“到了你就知道了,不是什麼難的活計。”
“可以去試一試,我聽你肚子都在叫,餓狠了吧,實在不行,好歹能在我們那兒吃頓飯再走。”
“放寬心,好多人都在哪兒呢。不信你看,那邊還有個小姑娘要一起過去呢。”
眼見這個小乞丐面色還有猶疑,年輕男人不斷抛出誘惑。
“怎麼樣?一起走吧。”
小江往他指的方向看過去,不遠處的牆角下站着個面黃肌瘦的女孩,看着比她大不了幾歲,和青黛一樣的年紀。
耐不住饑餓,她沒有出遠門的經驗,也不了解大雍人,隻單純地見不是她一個人,便覺得可以去看看。
城牆邊的乞丐們看到又有兩個小孩兒跟着人走了,眼神麻木,對此已經見怪不怪。盡管他們很清楚,跟着這個人走的人,最後都沒有回來。
*
年輕人在前面帶路,穿過城外的大道,又走了好幾條小路,幾番七彎八拐終于走到一處偏僻的莊園,裡面的房子看起來很有些年份。
房子裡頭坐着個中年人,眉上一道疤痕十分顯眼,長相兇惡但看着不太精神,耷拉着眼皮。
疤臉中年人先是看了一眼那個年長的女孩,又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眼前這個髒兮兮的小子,顯然對小江不是很滿意。
他一邊打着哈欠一邊對着年輕人不滿地問,“你這上哪兒撿的人,怎麼髒成這個鬼樣子?”
年輕人卻不介意,隻擡了擡下巴,擠着笑道:“今日就這兩個。”
他們打量小江的同時,小江也在打量這裡。
房子外面看起來很有年頭,裡面的裝飾也很久沒有修繕過了。
石灰牆壁斑駁掉屑,白底上依稀可見用各種彩色顔料繪出四神和仙人圖案,隻不過現在顔色已經很暗淡了,雲氣紋缭繞在神像周圍,還繪着一些已經辨認不出來的仙草嘉禾。四神壁畫下方陳列着一處戟架,上面的銅戟已經積了厚厚一層灰。
有一面牆上隐約可以看見曾經用朱砂寫過字,字迹被人為地劃掉了,無法辨認。不過就算字迹完好,小江也無法保證自己能認得出。
看上去倒像是某個荒廢已久的神廟,小江暗自猜測。
中年人身邊的爐子上燒着個藥罐子,正咕噜咕噜冒着熱氣,空氣中彌漫着藥材的苦味。他身後擺放着一排高度接近屋頂的多格櫃子,每一格櫃子上都上了鎖,不知道裡面放的是什麼。
“别說這麼多了,先讓他吃飯吧。”年輕人開口催促道。
疤臉中年人會意,沒再說什麼,起身去了後廚。
小江和那個少女被年輕人安排坐在一張案幾前,他又朝她們笑咪咪道:“很快飯就來了,先吃飯,吃飽了才有力氣幹活。”
見兩人老實坐下等飯,年輕人便不再管她們,也跟着去了後廚。
案幾傳來輕微的抖動,小江順着案幾看過去,發現那個少女正在輕輕發抖。
小江伸出一隻手壓在她手上,“别怕。”
但那少女卻被吓到一樣猛然抽出手,側過身去不搭理她。
小江這才意識到她也把自己當作了男子,這對她來說更是一種輕薄而不是安慰。
兩人都餓得快要沒有力氣,小江輕聲解釋了一句,“我隻是想安慰你。”
少女轉過來,目光偷偷打量這個比自己還要窘迫的小乞丐,明白他并不會對自己做什麼,是個心善的人,便打開了話匣子。
“我爹要把我嫁給一個老男人,我不願意,才逃了出來。你是為什麼一個人在外面?”
“家裡遭難了。”
“那你還能回去嗎?”
“……沒有家。”
“我想回家了,其實嫁給老男人也沒什麼不好,至少還能有口飯吃。可惜我身上的錢都花完了……”
“……”
“我叫金枝,你叫什麼名字?”
“小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