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想通了之後,就過到滬市去找她。
他以為他們還有很多機會,所以不在意這點可能。
但是他錯了。
人總以為機會無限,所以不珍惜可能。
若是他當時足夠珍惜這點可能,足夠有勇氣去碼頭尋她,和她一起走,又何愁會沒有機會,沒有機會再遇見她。
他想帶着她避開忐忑的前路,想讓她留在自己的身邊。
他急着想關切她、愛護她、拯救她,但他卻忽略了她的感受,沒有真正地把她放在和自己完全對等的位置上。
是他錯了,但他沒有機會再去彌補了。
輾轉間,又過了幾年。
他已經三十歲了,卻沒有成婚,更沒有個一兒一女。
時局一變再變,他一直窩在這個小鎮裡,沒有離開過,生活倒是沒受到太多的影響。
正當壯年,他的身體卻一日比一日糟了,甚至還生了幾根白發。
管家常常會替他擔心,他也不在意。
他後來又去到文文的原來住着的那處院子,重新将地方給買了回來,請了人定期過去打掃,自己卻不進去,隻站在外面隔着道牆,看向院内的那棵梨樹。
梨樹開得很好,每年秋天都會長不少的梨。
但往年摘梨的人不在了,梨掉在地上,摔壞了也沒有人撿起來。
他沒有離開遠山鎮,但也托了人注意着滬市那邊的消息。
他打聽到,文文一直挂念着的那個妹妹跟着養父一家在滬市定了居,後面家裡開了個小食鋪,生意不錯,成年之後還嫁給了自小一起長大的鄰家哥哥,一直都過得很好。
若是文文知道了,也會安心些吧。
他在鎮上一直沒找什麼營生,靠着原先的家産度日。
偶爾來了興緻,便買來些新鮮的梨,學着從前記憶裡她制膏的樣子來,制成幾罐秋梨膏,留着在書房送水喝。
味道從勉勉強強,到頗為不錯,但總也對不上記憶裡的味道。
其餘時候,便是去碼頭旁看看過往的船隻,一看就是大半天,總也不說話。
看到太陽落了山,便起身走去街邊的鋪子裡,買了酒提回家喝。
他變得愛酗酒,不再愛寫文章作畫。
西服上沾了酒味,眼底布着青黑,生得英俊的臉上滿是頹意。
他心裡有愧意,有悔意,也有常年時間消磨下仍存着的愛意。
隻是不再有銳利的傲氣和勇氣。
小鎮上的人現在不再愛聊他的事情了。
對他的評價也從那個英俊又斯文的富家少爺,變成了那個愛酗酒的怪人。
又一日,他照常去了碼頭旁,坐在周邊的茶水檔裡,看着過往的船隻發呆。
這會兒,他比起平日裡還要悶些,别人來搭話他也不理睬。
太陽下山的時候,他才将将回了神,起身離開。
夜裡,他買了酒在外邊喝,到了該回來的時候,他走在路邊,卻不小心栽了個跟頭,落進了江裡。
他是識水性的。
原先的醉意,早就在接觸到這江裡冰冷刺骨的水時便全數褪去了,但他喝多了酒便使不上力,也不想再動了。
說不清是歉疚,還是曾經的感情作祟,又或者兩者都有,這一刻,他突然很想試試她當時的感覺。
他沒有呼救,任由着江水一點點地浸過自己。
氧氣慢慢地減少,他呼吸漸漸變得急促,下意識地張了好幾次口吐出泡泡來,視線變得模糊,身體也一點點墜下去沉進江裡。
閉上了眼的那一刻,他心裡一松,像是終于卸下了心裡的一份重負。
原來當初,你這麼冷的啊。
别怕,别怕,我來啦。
不要再丢下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