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空氣泛着潮濕。
到處都氲着霧,水汽一日比一如重。
陳舊又難聞的潮氣,濕氣又長黴的牆角。
加之近日變冷的氣溫,日子實在是有些難過。
賀予文一覺醒來,便被這又悶又潮的水汽激得咳嗽幾下。
她在鎮上長大到現在,但每到三四月時的回南天還是叫人難受。
本想着前些日子天氣還算好,沒成想這一覺過去,周邊便換了空氣。
賀予文下了床收拾,果然看見牆面都布滿了滲進的水珠。
她的屋子雖不至于透風,但此刻也有些冰冷。
今日是當鋪照例歇鋪清點賬目的日子,她不用去上工,本想着趁天氣好到外邊做些短工的,但現下怕是要泡湯了。
賀予文走到院子裡,把原先曬着的菜幹都放回屋裡收好了,再出來時,擡頭望着有些灰暗的天色,心裡染上些煩躁。
門外來來往往地傳來動靜,賀予文正巧走到門口,便開了鎖,撐着傘向外探出頭。
是在裴家做工的王順。
他先前替裴燦禮送過幾次糕點來,賀予文便對他有了些印象。
王順兩隻手上都提了藥包,巷子裡的潮氣同這藥包夾雜着,草藥味更是濃郁。
王順是個三十多歲的男人,平日裡身體壯着,這些藥不大像是他自己吃的。
況且,這在藥包外面裹上好布料來防潮,倒更像是某位大少爺的做派。
想了想,賀予文叫住他。
“順哥,你手上怎麼提了這麼多藥?”
王順聽見有人叫他,停下步子,同時不忘将藥包往内裹了些。
“賀姑娘。”他禮貌道。
“這是給少爺備着的,近日天氣變涼了,周邊也潮濕,管家差我來買些草藥煲了泡着。”
賀予文點點頭,道:
“這天氣是有些涼,該注意着身體。”
二人就着這個話題寒暄了幾句,說話間,王順突然笑着說了句:
“賀姑娘還是很關心我們少爺的。”
說完,沒等賀予文反應過來,王順便已走出去一段路了。
……
走得這樣快。
賀予文手上還搭着門鎖,過了幾秒,腳先一步動起來。
不知是因着方才的話,還是旁的什麼原因,她突地有些心虛,便決定去關心一下裴燦禮。
畢竟适時的關心也是維系關系的好手段。
轉身掩好了門,賀予文向着巷子裡面走去。
賀予文家和裴家的牆面間,隻隔了一處小小的縫隙,走到門口也不過幾步。
但她還是掩人耳目般,繞着空地多走了一圈,才佯裝閑暇地停在裴家門前。
各家的門在回南天都關實了來,裴家也一樣。
賀予文走近宅子門前,伸手叩了叩門環。
“叩、叩”
環鎖發出清脆的響聲。
門後傳來動靜,很快有人開了門。
裴家的兩個護院就坐在門後,開着門,背後的椅子被推到一旁。
裴家的人大都識得賀予文,也知曉他們現在的關系。今日護院的兩兄弟,賀予文偶爾也會同他們打上照面。
見到是她來了,便先讓開了些,方便她進門來。
一個護院将門重新掩好了,推了下旁邊坐着的兄弟,又轉過來好聲氣地問她:
“賀姑娘是來找我們少爺嗎?他現下正巧在院裡。”
賀予文點點頭,等着其中一個護院進去同管家打過招呼,才跟在另一空閑的護院身邊走了。
……
書房外下着密密的雨,不大不小,但久得讓人心煩。
裴燦禮正站在書房外的廊上。
管家走過來,說起賀予文到裴家的事。
看着裴燦禮變得緩和的神色,管家猶豫了下,還是開口:
“少爺,那賀姑娘的算計擺明了……”
裴燦禮突地出聲,打斷他:“我知道。”
語了,又放緩聲:
“她總愛使些好玩的把戲。”
下着雨,裴燦禮聲又輕,管家辨不清他說的什麼。
正想問清楚,便被裴燦禮輕揮手使下去了。
這場雨下了很久,潮濕的空氣裡帶着悶。
廊上的屋檐寬,站在裡面并不怎麼會沾到雨。
不大不小的雨,悶得周邊都昏沉。
裴燦禮站在廊上,看着久下不停的雨,幽晦的天。
他看向屋宅的外牆。
這處住所的位置很是偏僻,牆也一直不高。若是外邊的人有心,稍一越高也能翻進院裡。
最初搬來的時候,管家最新打點整修的便是這些牆。外面的牆都按規格築得很高,隻除了他住的這處。
管家和整修的工頭都找過他,想把他住的這處宅院也築高牆。
裴燦禮沒同意。隻是讓整修的人在牆頭上,放了些紮手的玻璃碎片,安實了來,用來防着賊。
現在下着雨,牆頭上的碎片擊着雨滴,一下一下響。
裴燦禮看得入神。
……
賀予文進到院裡,看到的就是這幅莫名的景象。
平日裡總是對她溫和笑着的人,此刻正面無表情地看着院裡的圍牆,仿佛察覺不出周圍。
說不上是失神還是入神,幽晦的雨天也帶得氣氛更加昏沉。
賀予文在身後看了幾秒,才走到裴燦禮身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