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是陸娘子,快請進。”住持神色和藹地與她打招呼。
聽到住持的話後,她走進禅房便看見一個中年男人坐在住持和慧覺禅師的對面。他的手中拿着一串佛珠,臉上洋溢着微笑。
想必他就是蘇公,蘇舜欽。
住持看着盤中的物品問道,“這是何物?狀似蓮花,也不知口味如何。”
她依次将盤子放到住持、慧覺禅師和蘇公面前,最後一份放在智仙的座位上。
慧覺禅師看着花凍笑道,“你倒是把這花凍帶到了寒山寺。”
陸郁霧謙遜地回答,“慧覺禅師過獎,适才智性師兄告知有貴客來訪,我便嘗試做了這份花凍,望蘇公不嫌棄。”
蘇舜欽看向她,疑惑地問,“你認識我?”
陸郁霧微笑道,“我雖不識蘇公,但前些日子智仙住持說在寺内與蘇公相識,又是寺内貴客,除蘇公外,還會有其他人嗎?”
蘇舜欽聽着他的話笑了起來,“好啊,好啊!後生可畏。後生可畏。”他說完就看了一眼面前的花凍。
蘇舜欽面前的花凍是以梅花為形,她以花喻人,展現了蘇舜欽的高潔品性。
蘇舜欽與梅堯臣、歐陽修交情匪淺,但因其遭遇新政變故,一度閑居姑蘇,後雖複用,卻病逝途中。
唯有梅花,才能盡顯其高潔。
蘇舜欽看向陸郁霧,禮貌地問,“在下蘇舜欽,不知娘子如何稱呼?”
“後學陸郁霧見過蘇公。”
“這是梅花?”蘇舜欽看着面前的花凍又看了一眼面前的陸郁霧,“不知這梅花有何說法?”
“蘇公因新政被罷黜姑蘇,正如這梅花淩寒獨放,決不與宵小之輩同流合污。”
蘇舜欽聽到陸郁霧此言,神色微楞,顯然未曾料到他會如此直言不諱。
一旁的智仙澤神色平靜,專心品嘗面前的花凍,似乎對此早已習以為常。
智仙深知陸郁霧的思想與衆不同,她總是能說出一些讓人意想不到的觀點。
“郁霧小友你如何看待新政?你認為新政為何會失敗?”說到此處,蘇舜欽不禁低下頭,面露苦澀之色,“因新政一事,朝内衆多新政支持者都被流放或貶谪,範公的努力終究付諸東流。”
陸郁霧卻平靜地回應道,“蘇公,此言失之偏頗。範公的新政雖然失敗了,但并非因為他的所作所為,而是受到了官家、反對者以及觸及到那些人根本利益的影響。
自開國以來,就遺留下諸多問題,這些問題豈能一朝一夕就得以解決?朝堂内士大夫之氣盛行,導緻‘朋黨’之風盛行。但正如歐公在《朋黨論》中所言,①‘君子與君子以同道為朋,小人與小人以同利為朋’,
範公推行新政,雖得官家支持,卻難以抵擋反對者的激烈言辭。久而久之,官家也難免力不從心,導緻決策猶豫不決,最終,新政失敗,新政一黨遭受流放、貶谪的命運。但曆史功績仍在,也許現在我們看不出變化,但十年、二十年,或者放眼更長遠的未來,那定然也是海晏河清、天下太平的世界。
像範公、蘇公、歐公這樣敢為人先的先驅者,必定會流芳百世,為後人所傳頌。”
“陸娘子見識獨到,也難怪你能被智仙師侄引為知己。”住持臉上帶着笑意,“想來他從你這裡也學到了不少東西。”
陸郁霧看了一眼坐在旁邊的智仙,調整情緒後笑道,“我與智仙住持互相引為知己,他教我參禅冥想,我能為他做的大概不及他的萬分之一。”
智仙聽後,搖頭笑道,“郁霧小友言重,是你告訴貧僧要從多方面的角度看問題,不能拘泥于眼前,而要着眼于未來。”
“那是智仙住持天生聰慧,我不過是稍加提點罷了。”陸郁霧看着智仙擺擺手。
“若你是男兒郎該有多好?憑借你的這份志氣亦能報效國家。”蘇舜欽的言語中透着幾分惋惜。
“我雖不能在朝堂為官,但亦能為百姓謀福利,這又何嘗不是一種報效國家。我雖不過是芸芸衆生中的一員,但我也願意為之付出,為之守護我們的家園。”
“說得好,說得好啊!”蘇舜欽說着就笑了起來,“郁霧小友見解獨到,倒是我們從未想過的角度,按照郁霧小友之意,新政雖然失敗,但影響已經産生是嗎?”
“當然。”陸郁霧想也不想地開口回答,“為政為官者,不就是為了讓百姓過上更好的生活。”
蘇舜欽聽着她的話再次笑了出來,“聽聞郁霧小友乃是滁州人,永叔被貶滁州,想來不久就要抵滁,方才聽聞你談及永叔文章,莫不是你也仰慕永叔之名?”
“蘇公說的哪裡話?歐公之名人人得以仰慕,我身為後學,自然也如同其他人一樣仰慕歐公之名。”
“郁霧小友放心,待我今日回去就書信一份将你引薦永叔,你這般性格定然深得永叔之心呐,若是有你這樣的朋友,想來新政那些事兒在此番過後也會好上許多。”蘇舜欽說着就吃了一口面前的花凍。
“後生可畏啊!”蘇舜欽感歎道。
智仙坐在那裡,靜靜地注視着站在他們面前的陸郁霧。陽光斑駁地透過身後的玻璃窗,灑落在她的身上,為她披上一層溫暖的光輝。她的臉上洋溢着燦爛的笑容,仿佛整個世界都被她的喜悅所感染。
他輕撫持珠,微微低下頭。在别人注意不到的角落裡,他的唇角不經意間微微上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