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話說的好像今日這母女關系不斷就是她不孝。
既然如此,林知了也不強求,照着方才的字據再寫一份。
對于原身識字這事林知了起初很是意外。
找出原身多年前的記憶才發現她祖父認為做生意終歸下乘,以至于積攢點銀錢就送孫子讀書。
林老頭給長孫交束脩時聽到夫子稱贊山東村的薛理非池中之物。回到家中看到兩個如花似玉的孫女,林老頭思索再三令長孫教幾個妹妹讀書。
鄉間讀書的姑娘不多,幾年前媒人到薛家提親時提到難得林家姐兒粗通文墨,算得上知書達理。薛母請嫁到雙橋村的遠親試探一二,确實如此才應下這門婚事。
成親當日上錯花轎,薛母見林知了長得比林蜻蜓端莊,也不是睜眼瞎,在薛理将錯就錯後她也認下林知了。
林知了寫好令母安心改嫁的字據,看到宋氏臉上露出沒有白養她這麼大的樣子頓時心冷,一刻也待不下去。
好人做到底,林蜻蜓叫長兄送林知了和小鴿子,林知了謝絕她的好意,美其名曰别叫外人誤以為“斷絕關系”不過是糊弄朝廷的把戲。
今日發生的幾件事讓林蜻蜓很是不安,縱使她心裡笃定沒了功名的人此生難以起複,可那是薛理啊,太子親自取字的薛通明。
也是睚眦必報的薛通明。
不顧林知了的反對而叫人送她,日後林知了僅僅無心一提,薛理便有可能牢牢記下。
林蜻蜓把包裹遞到林知了手中心痛不舍地說道:“此番多保重。”輕輕撫摸小鴿子頭頂上兩個小揪揪,“弟弟,日後要聽阿姐的話,到了薛家且不可胡鬧。”
小鴿子不是不懂祖父說的“再無瓜葛”是何意,而是擔心和阿姐分開,也擔心阿姐難過。如今無需和阿姐分離,阿姐好像不難過,小鴿子也不難受,“我最聽阿姐的話。”
林蜻蜓看看日頭,歎氣道:“時辰不早了,我也不再留你。”
原身是個乖巧淳樸的,林知了用原身的語氣道:“阿姐多保重。”依依不舍地轉向祖父等人,“孫女不孝,連累了祖父。母親,知兒祝您稱心如意。”說完歎了口氣,“弟弟,我們走吧。”
林知了一手一個包裹,無法抱起小鴿子,小孩兒輕輕拽着包裹,跟上阿姐的步伐頭也不回,比林知了決絕多了。
門内林家氛圍凝重,門外又是一番天地。
臨近未時,炊煙袅袅升起,路邊的石榴柿子壓彎枝頭,遠處高山甯靜,眼前的鄰居在門外菜地裡薅菜,時不時跟過往村民聊一句。
不經意間看到林知了,鄰居起身笑問:“了丫頭走啊?不吃了飯再回去?”
林知了見狀确定鄉親們不知道薛理出事了。依照林知了前世的性子那必須坦白,别想她為林家遮掩。可此刻帶着幼童不宜節外生枝,“婆婆還在家等我,不吃了。”
三三兩兩騎着竹馬打鬧的總角孩童停下:“小鴿子又去你阿姐家?這次帶這麼多衣物,是要住到過年啊?”
小鴿子可以日日同阿姐在一處,歡喜地點頭:“是呀,是呀,我阿姐——”
林家老太太慌忙出來打斷:“知了,别讓你婆婆等急了。”
林知了好笑,她以為小鴿子會說,“阿姐和祖父祖母斷了關系嗎?”林知了一臉受教說道:“是,祖母。小鴿子,同大家告别。”
小鴿子很聽阿姐的話,向老幼婦孺作揖,像個謙謙小公子。
這個拱手禮是薛理教的。
原身出嫁當日小孩哭得撕心裂肺。翌日原身回來,小孩午飯後在她懷裡睡着了還死死抓住她的衣裳。
薛理面對本該是妻妹的人尴尬到無所适從,尋思着有個孩子在中間做緩和也好,所以任由小孩跟着原身回薛家。
初到薛家小鴿子很是拘謹。薛理可憐他是遺腹子便時常帶他,教他三百千。小鴿子發現薛家郎君人好,也不再仇視他搶走阿姐。薛理後來前往京師,小鴿子一直謹記他的教導。
鄰居打趣道:“小鴿子越來越像薛郎君啊。日後一定可以高中狀元!”
林老太太讪讪笑着:“鴿子還小,說什麼呢。知了,天色不早了。”
林知了點點頭:“嬸子,我們先回去。小鴿子,走了。”
村中孩童對小鴿子并不友善。
小孩哪有那麼多壞心眼,還不是因為林老太嫌他克死父親,村民在家中聊起這事也認為他生的不巧,小孩因為爺娘的态度認為同小鴿子玩耍會被他害死。以至于小鴿子對同齡玩伴毫不留戀。
蹦蹦跳跳到村外,小鴿子歡快地問:“阿姐,以後都不回來了嗎?”
林知了想起祖墳埋着原身的父親,他活着的時候像頭老黃牛,正是因為隻有一女,在兄弟間擡不起頭,希望多幹點活讓兄弟高看他一眼。
原身的父親沒有因為她是姐兒作踐她,反而潛意識認為命中無子隻有一女對她疼愛有加。後來宋氏有了小鴿子,族中長輩直言宋氏此胎必是哥兒,原身的父親很是期待,可惜無緣得見。
“也——”祭拜父親好像不需要回到雙橋村。原身知道父親葬在何處。林知了笑着說:“不回來,再也不回來。”
小孩愈發歡喜,“小鴿子也不要回來。”
“小鴿子,想不想娘親?”
小孩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
秋風乍起,掀亂一地黃葉,小鴿子抖了一下。林知了把包裹甩到背上,騰出一隻手拉起小孩,“不想就不想,阿姐也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