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林知了和弟弟被接回林家,薛母擔心她一去不回,而薛家大哥和二哥擔心生死未蔔的弟弟,林知了的兩個嫂嫂恐怕不日被流放,以至于都沒有心思準備午飯。
九歲的薛瑜饑腸辘辘,可凝重的氛圍讓她不敢喊餓。
林知了話音未落,薛瑜就情不自禁地咽口水。薛母朝她看過去,小丫頭吓得倉皇低頭,恐怕母親責怪她——遠在京師的兄長尚不知生死她卻惦記美食。
以前薛母有了長子薛珀就想要個姑娘。可是過了十多年才等到薛瑜。薛母自然如珠如寶地疼她。從來沒有見過薛瑜這麼緊張,薛母一時心疼不已。
薛母問林知了:“理兒媳婦,先做飯?”
林知了隐晦地瞥了眼薛琬。
薛琬先前無力地倚着門,此時哭是不哭了,但手足無措的樣子着實讓薛母有口難言。
薛琬長得出挑,薛理的二嬸恐怕她被房無一間地無一垅的流氓騙走,也怕她同隻會寫幾首酸詩的書生私奔,對她管束嚴苛。日久天長性子被養得比原來的林知了還要軟弱。
薛母身為伯母倒是可以為她出個主意,可日後薛理的二嬸三言兩語敲打幾句,薛琬必然會說,“伯母安排的。”
薛琬出嫁前就發生過這種事。薛母給她準備嫁妝問她要绫要羅。薛琬說都可以。薛母同她說笑,“我也不能都買啊。”薛琬的眼睛緊緊盯着绫。薛母就選一匹。回到家中,薛理的二嬸抱怨,天熱應當買一匹羅做衣裳,穿在身上輕薄通風。
薛琬當日就看着她伯母欲言又止。薛母笑着說道,“嫁給綢緞莊的少東家還能缺布料?”
小小一匹布都擔不起的人,誰敢橫加幹涉。
薛母道:“琬兒,把你的行李放我房中。瑜兒,幫你大姐姐歸置歸置。我和你嫂嫂準備晚飯。”
林知了朝弟弟招招手。小孩兩三步跳到她身邊,拉住阿姐的手,搖搖晃晃去竈房。
薛母聽到腳步聲回頭看去,小鴿子的腦袋倚着林知了的手臂喊道:“伯母。”可人的樣子讓滿臉愁雲的薛母不自覺露出笑意。
薛母拿起刀蹲下去魚鱗:“理兒媳婦,我一直沒顧上問,小鴿子那麼多衣物啊?”
林知了好笑。虧得她一直擔心她變得不像她,婆婆會不會請陰陽先生跳大繩驅邪抓鬼。原來變的不止她啊。
原身記憶中薛理的母親語氣溫和,說出的話通常也一是一二是二,像此刻這樣旁敲側擊,恐怕是她平生第一次。
林知了拉着矮凳坐下,手摟着弟弟,小孩習慣性移到阿姐腿上。林知了擔心他摔倒,雙手護着:“我娘幾年前就想再嫁,然而弟弟太小,她抛下幼兒怕被族人戳脊梁骨,現下可算等到機會。”
薛母險些被刀劃破了手,“是要改嫁嗎?”
“此時應當在我外祖母家。是不是改嫁我說不準,也許擔心被我們連累,臨時想出來的借口。”
薛母朝小鴿子看去,小孩無憂無慮的樣子很像沒聽懂,“以後小鴿子跟着我們?”
“現在跟着我。祖父說我家豆腐坊有他一份。祖父還說會讀書就供他讀書,不如夫君聰慧就給他建房置地。”在末世多年造就了林知了對誰都留一手的性子。
聞言薛母便知道林知了誤會她不想養小鴿子,“你祖父不擔心小鴿子被我們連累?”
“夫君能活着回來,就不會連累我們。夫君倘若回不來,林家是他妻族,不可能毫發無損。”林知了摸摸弟弟的腦袋,“在林家生不如死,不如跟着我一同赴死。小鴿子,怕不怕和阿姐一起死?”
小孩轉過身摟住林知了的脖子。
薛母瞬間明了,和阿姐在一起就不怕。“好孩子!”薛母不禁感歎,“那就住下吧。日後有我們一口吃的,就有他一口喝的。”
林知了:“婆婆,我們應當兩手準備。”
薛母目不識丁,洗衣做飯種田割草,她是一把好手。遇到跟朝廷跟皇家有關的事,她兩眼一抹黑。薛母有自知之明,“你懂得多,你先說怎麼準備。”
林知了:“夫君入獄的消息都傳來了,知縣還沒來拘審我們,想來陛下沒有想過要我們的命。可我擔心又生變故,砍頭改流放。今日大姐和祖父給我幾兩銀子,叫我置辦棉衣。明日我想進城買幾斤蠶絲,給我和小鴿子做兩身衣服。”
薛母把魚鱗扔污穢桶中,就給魚開膛破肚:“是要準備。還要給理兒準備一身。”
林知了呼吸一頓,怎麼能當着人家親娘的面把人忘得一幹二淨啊。
“夫君不用了吧?”
薛母想問,你準備好了。突然想起薛理擔心年後出發趕不上春闱,便決定提前兩個月。聽聞京師長安比江南冷,她給他準備了兩身棉衣。薛理出發時身上穿了一件棉袍。
“這一天事太多,是我忘了。”薛母點點頭,“那就準備你和小鴿子的。明日把我和瑜兒前兩年的棉衣拆了縫成一件。”
小鴿子似懂非懂:“伯母和姐姐穿一件衣服呀?”
薛母笑了:“一人一件啊。”看到案闆上的羊排,“能放到明日吧?”
林知了微微搖頭:“早上殺的羊,放到明日就臭了。咱家若有一口井,倒是可以放井裡。”
薛母想起林知了先前的那番話:“你真要他們給咱們打水井?”
“不可能幫我們打水井。如果我說以後我們去打水,你們不許往裡扔髒東西,他們反而會故意給我們添堵。現在一個個都擔心我們借機叫他們打井,日後看到我們打水才會躲得遠遠的。”
薛母恍然大悟:“原來如此。”她怎麼沒想到呢?不愧是識文斷字的,媒人沒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