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陌珩請安行禮間,低垂的眼眸閃過幾絲懷疑。在來的路上他便聽聞永甯公主染上風寒、卧床不起。
蕭陌珩本想着送完書便告退,雖确存試探之意,卻不曾想永甯公主的病好得這般快。他心中思量着那日楚杉辭給江大人把脈,雙眼微眯。
頭緒飛過,再擡頭,便亦是雲淡風輕的謙謙君子模樣。
“永甯公主,這是陛下賜的書。”蕭陌珩噙着笑意,往旁走了一步,指了指身後太監所擡之書。
楚杉辭點頭應下,她忍着嗓子的不适,緩緩道:“陛下聖恩,永甯感念在心。有勞蕭大人了。”
“公主言重,這是臣應該做的。”
楚杉辭忍不住低聲咳嗽了幾聲:“永甯風寒未愈,怕是難以招待二位了。”她盈盈施了一禮。
殿外涼風吹刮,旁觀的魏景春忍不住說道:“永甯公主,聽聞你染病,本公主看在同為公主的份上來看望。可你面色尚好卻如此無禮,莫非是對我昨日無意之舉仍然懷恨在心?”
“昨日與景春公主相談甚歡,吹多了涼風,故而染上風寒。今日永甯大病未愈,隻是恐将病氣傳給了公主。”
“既如此,”景春公主擡步自顧自地走進了殿内,“本公主身體硬朗,不勞永甯公主費心。”
楚杉辭無奈一笑,而後笑看着蕭陌珩。蕭陌珩拱手說道:“臣為外男,不敢入殿。”
冷風中,蕭陌珩一襲月白牙錦袍長身玉立。他身影清瘦,長發以白玉簪绾在腦後,如今負手在殿外,噙着溫和的笑意看着她。
楚杉辭并不願與魏景春獨處,而今來了人,按理她自是不會放别人出去。隻是今時不同往日。“既如此,外面天涼,那蕭大人便早些回去吧。染了風寒就不好了。”
蕭陌珩一頓,他本想以退為進,結果竟當真收到了逐客令。楚杉辭,可當真是不走尋常路。
楚杉辭看着蕭陌珩越走越遠,直到那月白色消失在雪竹拐角。
“公主為何不讓蕭大人進殿?”
“蕭大人為人溫和正直,我自是欣賞。隻是,我身染風寒。”而且有些話,還是隻有我和魏景春私下兩人一起時,才能無所顧忌地說出口。不過這後半句,她藏在了心口。
“你回來了?”魏景春靠在榻上,施施然問道。
楚杉辭沒有答話,隻是吩咐周邊宮婢道:“你們都下去吧。”
衆宮婢面露難色。
魏景春冷聲道:“沒聽到嗎?下去,關門。”魏景春雙頰微紅,眼睛也沾染上幾分醉意。說話時,酒氣散發了出來。楚杉辭掃了一眼旁邊的酒壇,她喝酒了,喝得還不少。
楚杉辭朝春南、春曉笑了一下,示意她們不用擔心,揮手讓她們下去了。
楚杉辭抱着暖爐,在桌凳坐了下來,過了一會兒,她緩緩說道:“公主,我初來乍到,并不知道你和四皇子之間的關系以及四皇子和蘇氏的淵緣。”
在門口時,從魏景春的神色變化中,她便看出魏景春并非幸災樂禍之輩。因此,她也願意先試圖解釋清楚,而暫時不用她在楚皇宮所學的一系列争鬥把戲。
魏景春挑眉,聽到她坦誠地說出這番話,頗為意外。但魏景春雖這麼想,手肘卻隻是靠在榻上,然後撐着腦袋懶懶說道:“哦,現在知道了。”
“我說的是真的。”楚杉辭見她如此輕飄飄帶過,便出言強調道。
“我知道是真的。”魏景春說完後,又補充了一句:“楚杉辭,我昨日的确心情不好,對你說的話重了些。可是有些話我卻覺得沒說錯。”
楚杉辭聽聞轉頭:“景春公主,我隻是不願惹是生非,卻也并非軟弱可欺。”
“楚杉辭,多久沒有人這樣叫你了呢?天天永甯公主永甯公主這樣子叫,你不累嗎?”
“公主不也是天天本公主這般自稱,公主不累嗎?”
“我那是仗勢欺人、嚣張乖吝。不一樣。你這麼看着我做什麼?”
“沒什麼,隻是覺得景春公主心胸坦蕩。”楚杉辭淡淡道。
“楚杉辭,我并不覺得這有何不好。有權勢,便以權勢壓人。這世間人生而單薄,借力打力,隻要不行傷天害理之事,有何不好?”魏景春沒有注意到楚杉辭的一番思量,洋洋灑灑地說道。
不多時,楚杉辭笑了起來:“景春公主,你高坐明台,自是可以以權勢壓人。但楚人勢弱,以柔克剛又有何指摘?同為求生之舉,又哪來高低貴賤之分?”
魏景春凝視着她,卻向她道了歉。
魏景春今日的反常讓楚杉辭有些意外。不對,一定有些她沒注意的點。前方一定有坑在等着她。魏景春躺在榻上靜靜看着楚杉辭。
“你放心,我這個人雖然跋扈,但還不至于使些上不得台面的東西。”像是讀懂了她的心思,她翻身下榻,從父皇新賜的書中挑出一本。楚杉辭偏頭,瞳孔猛地一顫:“你做什麼?”
魏景春拿着書走到燭台,一卷書頃刻燃燒,火舌吞噬,書頁卷起。一本書倏然化成了幾縷白煙。原來這書中重如千鈞的分量,在明火前,也隻是輕如塵煙。
楚杉辭怔怔站在原地,而後從魏景春手中搶過,端起一壺茶澆滅了。“你沒看到火快燃到你手上了嗎?魏景春,你若想害我,大可不必如此。”
“楚杉辭,你看清楚這本書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