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四方方的狹小空間裡,一個四歲左右的男孩睡在地上,他的四周沒有顔色,更沒有其它任何東西存在。時間久了,你甚至感受不到男孩的呼吸,感受不到他生命的痕迹,一切都溺死在寂靜裡。
“啪”——有人打開門進來了,她彎下腰,挪到男孩身邊,腳尖踢了踢他的手臂,不算重的動作把男孩驚醒了。
“起來,到外面集合,你今天遲到了。”
男孩恍神,打了個噴嚏,樣子精神不濟。但理解完女人的話後還是以最快的速度爬了起來,跟随她離開了這個空間。
出來後女人套上挂在手臂上的白色大褂,從大褂的口袋中取出口罩戴上。
他們身處的走廊兩邊的牆幾近透明,一層一層壘上去的是像男孩睡覺的空間——狹小、逼仄,在這裡的數量卻多得驚人。
看着它們就像看着寵物店裡展示寵物的籠子。
他們穿過這片寄居所,在女人刷了身份ID又通過虹膜認證後,那扇薄片般卻堅不可摧的機械門收縮回兩側。
裡面是一個龐大冰冷的實驗室,幾個白大褂在儀器後交談,而在實驗室右上方有着一間間由雙面鏡隔開的“教室”,裡面有序坐落着不計其數的孩子,他們有極少部分和男孩一樣穿着天藍色的長袍,坐在第一間“教室”的最前列。
那幾個白大褂似乎争吵了起來,言辭激烈,女人向男孩擺手,示意他回到位子上,自己插入白大褂中,詢問發生了什麼事。
“他們數量太多了,我們得優中選優,其他的處理掉。否則我們的實驗資金就會縮減。”
“你說的簡單,更何況如果他們中有一個能創造出奇迹,我們能少花很多時間,少花更多的金錢。”
女人道:“我明白你們的意思,我會向上彙報情況。在此之前,請繼續進行實驗吧,辛苦大家了。”
男孩進入教室,外面的一切被阻斷,四面八方的雙面鏡映照出每個孩子的身影。
他坐到固定的座位上,因為生病有些難以辨别周圍的聲音,過了一會兒才聽清身旁比他大兩歲的同伴在叫他。
“你怎麼了?”
“……唔。”男孩沒什麼說話的力氣。
同伴正要再問,“教室”的燈驟然滅了。
漆黑中,同伴朝機械門的方向看過去,過了幾秒,喃喃到:“她們來了。”
*
許楊禮醒來,此刻還是半夜,他起身揉了揉額角,掀開被子出了卧室。
摸黑找到餐桌上的水壺和水杯,倒了一些喝。
推拉門作響,從陽台處進來一個人影,邊走來邊問:“渴醒了?”
許楊禮放下水杯,道:“算是吧……夢到一些不太好的事。”
簡萼坐到餐廳的椅子上,一手支着下巴仰頭看他,“這麼巧,我也是做惡夢被吓醒了。”
那天車禍後雖然兩人都沒受什麼内傷,主要是許楊禮的後背和左臂有幾處被玻璃劃過和紮過的外傷。
在醫院處理好後,他以受到了驚吓需要人多日陪伴為由住進了簡萼家的客卧。
簡萼當時問他:“你不是和你爸媽住在一起嗎?”
許楊禮面不改色地撒着顯而易見的謊:“他們這幾天出差。”
簡萼:“……許同志,挾恩圖報不是一種好品德。”
許楊禮端起簡萼為他接的熱水,淺淺抿了一口,放下時因為扯到傷口“嘶”了一聲,再看着簡萼的眼睛,失望地問:“真的不行嗎?”
簡萼被打敗了。
“你做了什麼夢?”
許楊禮撥開簡萼眼前的發絲,動作喚回了他的思緒。
簡萼冥思苦想了一會兒,道:“夢見自己拯救世界。”
似乎是覺得仍然看不清簡萼的眼睛,許楊禮蹲下身,這回換成他仰視簡萼,“原來你覺得這是壞事嗎?”
簡萼搖搖頭,道:“那倒不是,隻是覺得很辛苦。”他牽住許楊禮暗戳戳觸碰的手,問:“那你呢?”
“咳……我,我夢見冰棒化了。”
“哇哦,好驚悚。”
許楊禮順杆子往上爬,“是啊是啊,要睡不着了,可能需要有人陪我。”
簡萼在陽台上站了有一會兒了,現在身上的涼意像露珠依附在葉片上,隻有相牽的手傳遞着對方源源不斷輸來的暖與熱。
“許楊禮。”
“到。”
“你還疼嗎?”
許楊禮愣了下,片刻,慢慢将頭埋在簡萼膝間——骨頭與骨頭感應着他的低語,輕震,“疼啊,可憐可憐我吧。”
即便許楊禮有賣慘的嫌疑,但他是人。
醫生處理他傷口時簡萼就在一旁,簡萼看着醫生一點一點取出卡進血肉裡的玻璃渣,許楊禮閉着眼蹙眉忍耐一聲不吭。
簡萼都懷疑自己是不是被爆炸影響了聽力,怎麼會不疼呢?
這人其實冷汗直流,但完事了還朝他得意地笑。
隻不過沒笑多久,就因為看到鐵盤子裡的玻璃片和繃帶幾乎是泡在自己大量的血中,而暈過去了。
他倒向簡萼懷中,簡萼接住了他,但他後背的繃帶随着被肌肉牽扯的傷口迅速染紅。
簡萼挪開視線,心說你暈什麼血,我才要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