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的陽光透過落地窗灑進來,達琺娛樂總部的休息室内,一片懶洋洋的氣息彌漫着。
剛剛結束采訪的BoomSky成員各自坐在化妝鏡前,或喝水,或閑聊,或慢條斯理地卸妝,享受難得的松弛時光。
門被人推開,符律踩着高跟鞋走了進來,手中拎着厚厚的一疊打印稿。她一眼掃過四人,目光最終落在最接近門口的程澍身上。
“律姐,這是什麼?”程澍随手放下手機,站起身來,修長的手指輕巧地接過那一疊紙張,動作流暢得像是經過精心編排的舞台劇,每一幀都可以作為海報素材。
他是符律當年第一個挑出來的練習生。
那一年,程澍剛滿十七,身材比例近乎完美,肩寬腿長,天生一副優越的骨相。眉眼間的英俊不隻是單純的精雕細琢,還帶着未脫稚氣的少年鋒芒。
他的黑色瞳孔深邃不見底,像是藏着一整片星河,波瀾壯闊,目光所及之處,仿佛能一眼洞穿人的心思。可這樣的銳利被他收斂得恰到好處,不顯淩厲,反倒帶着幾分令人心神搖曳的吸引力。
他笑起來時,嘴角微微上揚,勾出一絲帶着點邪氣的弧度,仿佛随時能誘惑人心。舞台上,他一個回眸,便能讓人徹底淪陷,甘願為他生死相許。
“新劇本嗎?”程澍一邊将紙放到會客區的茶幾上,一邊随口問道。
“沒錯!而且……”符律一屁股坐在沙發上,剛坐下就察覺不對,低頭一看,自己竟然坐在了一堆粉絲送來的毛絨玩偶上。她無奈地皺了皺眉,往旁邊挪了挪位置,順手紮了個馬尾,才開始分那摞厚重的紙張。
“這些——都是你們粉絲寫的同人小說。”她頭也不擡地補充道。
“嚄?”
異卵雙胞胎初見月與初照人同時發出疑問,聲音驚奇又帶着點掩飾不住的好奇。
弟弟初見月個子更高,劍眉星目,看似疏離冷淡,眉宇間自帶一種生人勿近的冰川氣場,然而對哥哥的寵溺簡直已經到了病态的程度。而哥哥初照人則與之形成鮮明對比,五官柔和端正,氣質随和,雖然不及初見月那般淩厲逼人,卻也不是柔弱的小男孩。他像個鄰家高中生,平日裡笑容幹淨,舉手投足間帶着一股輕松的少年氣。
“就是把你們作為書中角色來寫的小說。”符律随手拎起幾頁文稿,随意翻了翻,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喏,看看就知道了。”
她如天女散花一般将文稿遞了出去。
遊稚卻完全沒搭理她,正埋頭啃着手裡的雞腿,啃得全神貫注,嘴角還沾了一點點香辣粉。
符律看得怒火中燒,猛然拍案而起,作勢就要去搶他手裡的雞腿:“遊稚!誰給你的雞腿?!”
遊稚被這突如其來的質問吓了一跳,愣愣地看着手裡的雞腿,仿佛它是禁忌之物。
他是符律三年前從咖啡館裡“撈”回來的窮小子。彼時的遊稚剛剛初中畢業,因家庭變故失去經濟來源,為了生計輾轉于各大開時薪的小店打工。現實的毒打雖然讓他早早學會如何在社會底層求生,但卻沒能磨損他天生的魅力——
一雙顧盼生姿的俊目,含情卻不自知,一颦一笑間仿佛都透着某種不食人間煙火的無邪。
再加上那精緻得過分的五官,襯得他像是天生自帶柔光濾鏡,哪怕隻是安安靜靜地坐着,也能讓人忍不住想為他赴湯蹈火,端茶倒水,捧在掌心裡好好供着。
雖然初照人也是圈内公認的可愛擔當,但在遊稚面前,他更像是個随和的鄰家少年,少了幾分刻意營造的“天真無邪”,多了幾分自在與真實。
正是憑借這副天生招人疼的外形,遊稚很快就被公司内部乃至整個團體寵成了一個小王子——幾乎是有求必應,所有人都樂意縱着他。
于是,在剛剛從采訪間出來的時候,他正好遇上了實習導演的晚餐,餐盒裡赫然放着一隻誘人的香辣雞腿。
遊稚隻是随意地掃了一眼,嘴角微微動了動,似乎并沒有開口讨要,但那剛畢業沒幾年的年輕導演卻像是受到了神明的感召,二話不說便把雞腿雙手奉上,眼神虔誠得仿佛是在完成某種神聖儀式。
就這樣,遊稚手裡多了一隻原本不屬于他的雞腿。
“律姐,你别怪寶寶啦,”初照人一直把遊稚當成自己的弟弟,對他疼愛有加,每次遊稚一惹符律生氣,他就會第一個站出來維護遊稚,“剛才寶寶都餓的兩眼發紅光了。”
遊稚加速吃完了手上的雞腿,“咔嚓”一聲咬破了那根被扒得幹幹淨淨的大骨頭,拆骨喝髓,電光石火之間,又将殘渣包在紙裡扔進了茶幾旁邊的垃圾桶,整個動作一氣呵成,令人咂舌。
“你是不是胖了點兒?”符律走到遊稚身邊,捏了捏他的胳膊和臉,“你知不知道最近公司打算安排你們拍戲,我剛拿劇本來給你們看,你就……”
“律姐,我……我餓呀。”遊稚的聲音軟糯,雙眸濕漉漉地看着她,眼神無辜得仿佛鑲嵌了萬千星辰,閃爍着水光,整個人都透着一股乖巧和可憐。
這副表情,過去三年從未失手。
果然,符律歎了口氣,扶額道:“下次……沒有下次!在拍戲結束之前你都要好好控制飲食!”
遊稚眨巴眨巴眼睛應了下來,接過分給他的那摞大綱,一股腦塞進了随身的包裡,嘴角微不可察地勾起了一絲弧度。
等符律一走,他懶懶地靠在沙發上,眸光微沉,漫不經心地拿起水杯喝了一口,掩去唇邊隐約的笑意。
他對自己的這張臉有着清晰的認知,也深知如何運用得恰到好處。
他不是天真,也不是無害。
——但他很擅長讓所有人都這樣以為。
BoomSky的宿舍位于靠近市郊的高檔小區,裡面住的人非富即貴,安保嚴格,幾乎杜絕了狗仔隊的存在。宿舍是四室兩廳的格局,遊稚和程澍各自擁有一間房,雙胞胎住一間,留下一間空房放着按摩椅和放松器材。
工作了一天的男孩們,回到家中便隻想洗洗睡覺。這天下班比往常要早一些,在符律的再三叮囑下,三個房間都亮起了台燈,翻頁的聲音回蕩在空氣裡。
遊稚洗完澡出來,吹幹頭發,将額發用皮筋随意紮了起來。他很讨厭造型師給他設計的這個發型,劉海厚重得像個鍋蓋,又悶熱又難打理。但沒辦法,公司給他的人設是“純真可愛”,厚厚的劉海能遮住他眼底的某些鋒芒。
但此刻,在自己的房間裡,他終于能放松。
他從包裡掏出劇本,靠坐在床上翻看,唇角微微勾起。
遊稚小的時候家境貧寒,課餘時間最大的樂趣便是泡在圖書館裡看書。别人幻想成為明星,他卻曾幻想過自己是個冷面無情的俠客,身披鐵甲,策馬奔騰,刀光劍影間殺敵無數,成為蒼生敬仰的蓋世英雄。
然而現實卻給了他一副“楚楚可憐”的皮囊。
所以他學會了順勢而為。
既然注定是被寵的,那就把這個“人設”做到極緻。
就在遊稚滿心歡喜地以為自己終于能在新劇本裡完成大俠夢時,最上面那篇同人小說的标題讓他神色微妙。
隻見那潔白的A4紙上,印着一行黑體大字——
《霸道名捕的小嬌夫》
遊稚的笑容頓住了。
他盯着那行字,目光危險地眯了眯,指尖輕輕敲了敲書頁,思考着該用什麼方式來終結某些粉絲的幻想。
但下一秒,他的臉色瞬間恢複,眼裡甚至染上了一絲茫然。
“嗯?”
他緩緩地低聲自語,語氣天真又無辜。
仿佛剛剛那個危險的神情,根本不曾存在過。
抱着符律可能是把她要看的小說混淆進來的想法,遊稚耐着性子翻開了封面。第二頁是樸實的五号宋體,他定睛一看,先是一段浮誇至極的背景介紹。
“他,面若桃花瓊玉盤,目若朗星綴蒼帆,鼻若山巒拔地起,口若朱砂香如蘭。雖是京城最年輕有為的捕頭,平日裡卻也不愛穿官服,偏着一身玄色雲錦袍,長身玉立穿梭于大街小巷,與三教九流并肩而行。”
遊稚看到這裡,忍不住低笑一聲,突然覺得這個标題也不是完全不能接受,畢竟當個名捕也不錯,行俠仗義,手握權柄,能名正言順地插手天下大事,這身份倒也風光。
他拿起手機照了照自己,心想:在粉絲的想象裡,我竟然已經如此完美了嗎?又是瓊玉盤,又是朗星,還三教九流呢……啧。
遊稚嘴角噙笑地放下手機,繼續愉快地往下看。
“年僅二十的他,憑着三件大案就輕松踩着雲梯往上爬,到得捕頭的位置。起初亦有人不服,換着法兒鬧騰他,可又敵不過他天資聰穎、武功蓋世。久而久之,同僚們便也自愧不如,安心歸于他麾下,所到之處,皆受到年輕女子與媒婆的夾道歡迎,被纏着問:‘程捕頭家中可有妻室?若是沒有,公子可否代為傳信,讓程捕頭與我見上一見?’”
遊稚:“???”
他的笑容頓時凝固了。
怎麼是程捕頭?應該是遊捕頭才對吧?難道粉絲寫同人小說還帶篡改主角名字的?
抱着最後的希望,遊稚繼續往下看。
“要知道這太平盛世,國泰民安,從尋常百姓到王公貴族,要麼從小指腹為婚,要麼十三四歲便有人說媒。到得十六歲,便是拜堂成親、洞房花燭的年紀。話說當年那程家大門都快讓京城的紅娘踏破,可這程大捕頭雖身出名門,一表人才,卻不愛美人。程家的老爺、夫人,在程捕頭十五歲那年也曾以父母之命為他定下一門親事,那姑娘正是刑部尚書家的二小姐,有沉魚落雁之容,閉月羞花之貌,性格嬌柔,聰明伶俐。就是這樣一位聞名京城的美嬌娘,鳳冠霞帔嬌中坐,新郎卻留下字條不辭而别,當場給程老夫人氣得厥了過去。五年後,煙月樓出了件蹊跷的命案,程捕頭前去調查,竟瞧上了那象姑館的頭牌清倌人。”
遊稚盯着書頁上的字,表情逐漸凝固。
煙月樓?象姑館?清倌人?
——這都什麼跟什麼?!
他正想拿手機查一查這幾個詞,餘光突然瞥見後面出現了一個熟悉的名字。
“話說這位清倌人名喚遊稚,乃是蘇州一富商的獨子。”
遊稚的手微微一抖。
他再度确認了一遍,幾乎要以為自己看錯了。
然後,他整個人僵住了。
當即,劇本從手裡滑落。
片刻後,他猛然回過神,手忙腳亂地抓起手機,瘋狂在搜索欄輸入:“清倌人是什麼意思?”
幾秒後,搜索結果躍入眼簾。
——【清倌人:泛指古代青樓之中,隻賣藝不賣身的才子佳人。】
遊稚:“……”
他深吸了一口氣,嘴角微微抽搐。
他還沒從文化沖擊中緩過來,餘光又掃到劇本的某個角落。
——程澍。
遊稚眨了眨眼。
……等等。
程澍?
他再一次抖着手把劇本翻回來,從頭到尾梳理了一遍,終于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