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目前手頭積蓄約五百兩,若加上後院的兩相宜,大概價值千兩。”168号冷靜分析道,“不過,這酒博士收入微薄,這壺折損,足夠他賠上半年工錢。”
遊稚暗暗歎了口氣,先是将酒博士扶起,随即摸向衣襟,才意識到自己平日裡根本不帶銀錢。畢竟他在煙月樓不愁吃穿,從未有過這等需求。
他尴尬地輕咳一聲,溫聲道:“請随我來,我去取些銀錢與你。”
酒博士起初連連推辭,後來終究不敵遊稚堅持,便亦步亦趨地跟着他上樓。出乎遊稚意料的是,程澍竟也一路相随,靜靜走在他身側,像個忠實護衛。
待回到房中,遊稚徑直走向木箱,翻找了一番,取出一袋銀子。168号在腦内計算了一下重量,道:“差不多,可能還剩個一二兩。”
遊稚聽罷,放心地走出門,将錢袋遞給酒博士。後者接過後,千恩萬謝,連連作揖,最終仍是要回堂裡繼續賣酒。畢竟煙月樓的客人非富即貴,運氣好的話,一次打賞便足夠一家人吃上一個月的肉。
送走酒博士,遊稚回頭,便見程澍倚靠在門柱上,黑衣黑發黑眸,偏生頭頂簪着粉白花朵,襯得那張本就俊美無俦的臉透出幾分邪氣。他嘴角噙着淡淡笑意,看上去竟像是在欣賞一場風趣的小戲。
遊稚走上前,程澍微微側身,語氣似笑非笑:“遊公子真是心善,難能可貴。”
不知為何,自從168号再三強調這是一部談情說愛的小說後,遊稚總覺得程澍話裡有話,尤其涉及旁人時,聽起來竟帶着幾分……酸意。
遊稚強忍笑意,淡然答道:“這酒博士也是蘇州人士,喚作李六,在館中販賣江南佳釀,偶爾也做些下酒點心。我有時想家了,便會上他那裡買些木蘭堂、白雲泉。李六哥是個實在人,時不時做些家鄉菜送我,又不肯收錢。況且方才也是我疏忽,才撞上了他。”
程澍聽後,盯着遊稚的眼神頗有深意,半晌才道:“噢?沒想到這煙月樓中竟藏着江南名酒。明日十五,不知遊公子可願賞臉,與我同邀月飲酒?”
換作現實世界,遊稚定然一口答應,可此刻他卻心生警惕,不知原著劇情是否如此安排。
他連忙在腦海中問道:“粉腸,我該答應嗎?”
168号懶洋洋地道:“原著裡,你是稀裡糊塗就答應了,事後連自己都想不通,明明人設是個生人勿近的狠角色,結果偏偏見程澍時總是理智斷線。啧,你們人類真是奇怪,談個戀愛怎麼這麼折騰?”
遊稚翻了個白眼,不去理它,收斂神色,按照系統提供的人設,微微腼腆一笑,裝作無事發生一般答應了程澍。
程澍似乎很滿意,眼神微微一閃,餍足地笑了笑,接着便轉身離去,提着花籃消失在煙月樓的拐角。
房間内一片狼藉,遊稚又一次成為汴京城中的話題人物。□□雖然心痛,但礙于王公在汴京的家業和勢力,隻能暫時停了他的工作。
王公的老丈人早已作古,他的家業實際上也早被王公蠶食殆盡,隻剩下一些殘羹冷炙,分給遊手好閑的遠房親戚們自行打理。而王霖雖隻是個小官,卻娶了翰林學士之女為妻;王霏的正室則是戶部尚書之女,因此王家背後有朝中高官撐腰,尋常人不敢得罪他們。這也導緻王霖在家中和花柳街上頗有股“老子天下第一”的嚣張氣焰。
送别程澍後,遊稚表面上默默回到了自己的樓層,實際上卻在腦海裡與168号展開了激烈讨論。他打算把東西搬到隔壁的房間裡,畢竟死過人,他心裡總有些不自在。幸好他的物品不多,一個裝衣服的大箱子,幾十幅名人字畫,還有一些書和抄本,除此之外就隻有那把古琴。遊稚沒有叫小童幫忙,一個人邊搬東西邊和168号分析案情。
“粉腸,這書裡有詳細描寫王霏的為人嗎?”
168号悠悠答道:“不知道你說的詳細是怎麼個标準,總之,他的偶像是老子,信奉‘無為而治’那一套,不喜妄作為。他對自己庶出的身份倒是挺坦然,讀書論道也不是為了科舉,而是純粹個人愛好。能不能接管他老子的家業,他也毫不在意。我推測隻要有人供着吃喝,他說不定哪天就跑去山林隐居了。”
原本遊稚将王霏列為嫌疑人之一,但聽了168号這番話後又覺得不太對勁。他沉思片刻,又問:“他本人或許無所謂,可他母親呢?她總不能也這麼淡泊名利吧?更何況一直被正室欺負,按理來說,古代妻妾之間鬥争不斷,她不可能就這麼算了吧?”
168号輕咳了一聲,語氣裡透着些無奈:“咳,這又不是紀錄片,你不能保證作者是個按照曆史常識寫作的正常人。不過書裡有提到,柳二娘确實是個不喜歡争風吃醋的人。她本是名藝伎,若不是被王老頭兒下藥強迫,還有了身孕,她也許這輩子都會孤獨終老。”
遊稚聞言,頓時皺了皺眉。宋代名妓若是得以脫籍,多半也不會有好結果。她們雖能依附富商或權貴,但地位依舊尴尬,既難被正室接受,又時刻要擔心被抛棄。若柳二娘真是個随遇而安之人,倒還算說得過去,可若她有野心,又被王家壓制多年,未必沒有可能铤而走險。
168号繼續道:“所以柳二娘其實對王霏也沒什麼感情,反而覺得他是人生的污點。王霏小時候,她基本上不怎麼管,随手扔給他幾本書讓他自己打發時間,沒想到在這種家庭環境下,他竟然還能長成個正常人。”
遊稚道:“看來柳二娘對王霏能不能翻身做主、繼承家業根本無所謂。那麼王霏的妻子呢?她有沒有被老夫人欺負?”
168号答道:“那倒沒有,人家畢竟是戶部尚書的女兒,正兒八經的從二品官員,主管全國的戶籍、土地、稅收,以及貢賦和征役。他王家靠着鑽空子吞了那麼多田地,能得罪戶部尚書?除非那老夫人是活膩了。”
遊稚笑了笑,摸着下巴繼續思索。
“那王霏夫妻感情如何?和王霖之間可有過節?”
168号翻閱片刻,道:“戶部尚書育有兩女一子,嫁給王霏的是小女兒,自幼嬌養,雖稱不上國色天香,但也端莊秀麗,奈何脾氣臭得驚人。王霖雖是個醜胖子,但王霏卻生得一表人才。十六歲那年,上元燈會上被那姑娘瞧見,一見鐘情,她爹随即上門提親,促成這門婚事。然而,王霏極為厭惡她的性格,且她不愛讀書,不似王霖之妻知書達理。原著寫道,新婚之夜王霏竟無意圓房,最終還是王老頭兒使了藥,他才勉強履行夫妻之實。”
遊稚抱着十餘幅畫,震驚得下巴差點掉下來,三觀被這家人的荒唐刷新,愣了好幾秒才悠悠說道:“該不會用的也是顫聲嬌吧……”
168号語氣興奮:“嘿,還真不是!你吃的那種藥是助女人情動之物,王霏用的可是正兒八經的男用藥,名為金槍不倒方。最離譜的是,這一夜後王霏直接分房,誰知那姑娘嘗了甜頭,竟屢次偷偷在飯裡下藥,害得王霏每次‘事畢’便昏睡整日,嚴重耽誤學業,甚至一度想休妻。”
遊稚剛抿了一口茶,聽到這話,“噗——”地一聲全噴了出來,強忍笑意憋得他直咳嗽。他左右張望,這年代沒紙巾,桌上也不見抹布,情急之下隻好拉過隔斷上的紗簾草草擦了擦。
168号見狀,更加興緻盎然,繼續道:“這姑娘也是奇葩,未出閣時便與府上厮兒糾纏不清,滿心以為嫁了王霏這等美男子,定是夫妻和美,結果婚後形同守寡,便又将目光投向了王府上的厮兒。偏偏王老頭兒和王霖的審美極高,府中厮兒皆是眉目如畫,可憐這些落入虎口的小男孩。”
遊稚聽得頭皮發麻,才穿越不過一日,這家人的糜爛生活已經沖擊了他全部認知。他歎了口氣,感慨道:“這麼看來,王霏夫妻也是各玩各的。那他和大嫂的關系究竟如何?是商業互捧,友情互賞,還是突破了倫理道德的禁區?”
168号怪笑兩聲,道:“這就要靠你自己去揭開了。怎麼樣,線索越來越清晰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