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8号依次介紹道:“這兩個就是柳二娘和王霏,而這位看起來像王公女兒的,便是三奶奶啦。按理說,她是不該上廳堂的,不過嘛……你懂的。”
遊稚原以為,這等男女不忌的王員外,定是個猥瑣的糟老頭兒,畢竟王霖“珠玉在前”,沒想到此人不過四十出頭,眉目間依稀可見年輕時的清秀模樣。倒是王夫人,因年紀漸長,臉上添了幾分富态,神情卻因常年怒氣郁結,眉間川字紋深刻,法令紋與魚尾紋尤甚,難怪王公到了這個年紀還要娶小妾,确實符合人設。想到這府上妻妾成群、勾心鬥角,遊稚心底泛起一絲不适,暗自感歎:“封建王朝真是吃人的年代……”
“就不能專情一點嗎?”遊稚看了一眼柳二娘和三奶奶,憤憤不平地在腦海中吐槽道。
正在他胡思亂想之際,兩個壯漢粗暴地将他扔在堂中,他順勢伏在地上,懶得掙紮——已經餓得有些虛脫,嚴重影響演技發揮。
他擡眼看向柳二娘身後的王霏,隻見那少年眉目清秀,膚色白皙,一襲素白細布襕衫,腰間系着錦繡角帶,足蹬粉底皂靴,發間未綴金玉,隻用一條藕色羅帶束發,發尾随意垂落,顯得格外清隽。他身形修長,個頭約在一七五上下,雖氣質溫潤,神情卻帶着些許疏離,整個人看起來便是“我是誰?我在哪?我什麼時候能回去看書?”的模樣。
遊稚又環視一圈,卻未見王公的兩個女兒。據168号所說,大女兒已嫁禦史中丞,隻有逢年過節才回娘家;小女兒年僅兩歲,由奶娘照看,故未在堂上現身。至于王霖的妻子,按府中規矩,年少女眷不得入堂,他也不得而知對方此刻是何種處境,不過她畢竟誕下了王家的血脈,想來日子勉強還能過得去。
王夫人猛地一拍桌案,厲聲道:“是你殺了我兒?”
遊稚瞬間回神,沉聲道:“不是。”
王夫人怒火更熾,怒氣沖沖地站起身,指着遊稚怒罵:“不是你還能是誰?我兒待你一往情深,你竟為銀錢殺害他!你還我兒命來!”
遊稚:“……”
熟悉的胃絞痛襲來,他心中冷笑,咬牙忍着不适,心想:“去你的‘一往情深’,要是王霖那也能算情深,那昨晚我對那條酥骨魚更是一見鐘情。”
王夫人怒不可遏,竟直接沖上前,一拳砸向遊稚,緊接着便是毫無章法的拳腳相加。這是一位母親的怒火,也是她能爆發出的最大力量,拳拳到肉,竟真讓遊稚疼得有些懷疑人生。
可疼歸疼,他仍舊未作任何反抗。
一則,他的确不願對女子動手,二則,他現在實在沒力氣反抗。好在王夫人年紀不輕,氣血不濟,才揍了遊稚一陣,便喘息不止,竟硬生生暈了過去。
遊稚看着倒地的王夫人,心想:“戰鬥力不足五的菜雞,有本事你就打死我。”
正在他在腦海中得意洋洋地想象着“邪魅一笑”的表情包準備展示給168号時,忽然眼前一黑,天旋地轉——他竟然暈了過去。
再次醒來,他又回到了柴房。
夜色沉沉,透過破舊的木門縫隙,隐約能見幾點星光。遊稚呆呆地躺了幾秒,這才接受了自己居然被個老太太活活打暈的事實。
他咽了咽口水,語氣幽幽地問道:“粉腸,我好餓……他們沒給我送點吃的嗎?”
168号答道:“沒有,你已經一天一夜沒吃東西了。不過再忍忍,應該馬上就有人來了。”
果然,沒過幾分鐘,柴房的門被輕輕踢開。
遊稚眯眼望去,隻見一個身影端着托盤緩緩走來。
來者竟是王霖生前的貼身厮兒之一。
遊稚對他有些印象,此人是王霖最寵愛的侍童之一。王霖生前每每來煙月樓,除了華芳以外,就喜歡帶着他,陪在遊稚身旁聽他撫琴。
那個小厮身形纖細,皮膚白皙,五官秀麗,舉止間透着溫婉,若非衣飾規整,竟與女子一般。他手中端着一方木托盤,盤中放着一碗飯與一杯清水,神色溫和,不見半分惡意。
遊稚看着這碗飯,喉結微微滾動,肚子适時地叫了一聲。
——終于有飯吃了!
“遊官人,小人是來送飯的。”小厮輕手輕腳地将托盤放在遊稚面前,飯碗裡是一半白米飯,上面蓋着幾根青菜,顯得寒酸無比。
遊稚盯着碗裡的飯,忍住火氣,心想這小厮也算是個小人物,不能遷怒于他,便輕聲道:“多謝。”
小厮微微一頓,低聲說道:“小的在外頭候着,還請遊官人細嚼慢咽。”說到這,他頓了頓,似有深意地補充了一句,“這飯煮得有些硬。”
遊稚愣了一下,等小厮退了出去,他靈光一閃,驚喜地低呼:“粉腸!我懂了!按照一般監禁劇情的展開,這飯裡肯定藏着紙條!我吃着吃着就會從嘴裡抽出紙來,然後上面寫着程澍哥會怎麼救我出去!”
168号嗤笑道:“喲,你可真是個小機靈鬼!快找吧!”
遊稚激動地翻找米飯,扒拉了一圈,連個字都沒看到。他氣得狠狠咬了幾口青菜,結果吃完一大半,還是沒發現什麼端倪,剛想發作,忽然瞥見茶杯下面似乎壓着一張紙條。
“耶——”遊稚開心地又喝了一口水,接着伸手取出那張紙條,攤開一看,上面用蠅頭小楷寫着幾個字——“子正有變勿動等我。”
雖然沒見過程澍的字迹,但遊稚下意識地覺得,這字八成就是他寫的。他立刻振作精神,趕緊把剩下的飯菜吃光,保存體力以便跑路,堅決不能拖程澍的後腿。
隻是,這飯是真的硬得過分。
遊稚差點被噎死,強行咽下去後,他整理好碗筷,将掉落的米粒撥進兩側的柴堆裡,走到門口敲了敲門。
小厮應聲從外面打開,看見遊稚一副心照不宣的表情,壓低聲音道:“現在是亥時三刻,請遊官人好生休息。”
遊稚颔首示意,待小厮離去後,才低聲對168号道:“亥時三刻,大概是晚上十點差一刻,子正是零點,所以我還得在這柴房裡躺上兩小時。”
他走到門口,側耳貼着木門聽了一會兒,院子裡靜悄悄的,連蟲鳴都顯得遙遠。他白天被帶走的時候就發現,這間柴房位于王府後院,位置偏僻,離主院相當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