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稚心頭微動,謝過小厮,目送他離開後,便毫不客氣地狼吞虎咽起來。
吃完飯後,他琢磨着能不能去外面走走,又怕給程澍添麻煩,沒想到卻被程澍的母親請去喝茶。
“粉腸……我能不能躺屍?”遊稚戰戰兢兢地跟在養娘後面,緊張得快要暈過去,“這見家長也太快了吧?我還是個孩子!”
“你躺呗。”168号不鹹不淡道,“不過拿不到優,下本就是《霸道總攻的第一百次初戀》,讓你好好體驗在黑卡遍布的世界裡遨遊的快感。”
“你……”遊稚瞬間繳械投降,“我演!我演還不行嗎?!”
跟着養娘左拐右拐,足足走了十分鐘,才來到一間明顯用于正式會客的房間。堂上坐着一位衣飾素雅、容貌端莊的婦人,正在從容地品茶。
遊稚深吸一口氣,畢恭畢敬地走上前,不敢擡頭,朝堂上之人行了一禮,颔首道:“給伯……夫……給公主殿下請安。”
他緊張得手足無措,不知自己從電視劇裡學來的請安方式是否合适。然而,從程母的表情來看,似乎還不錯。她笑着讓遊稚落座,又命人奉茶,态度溫和親切,竟毫無皇家威儀,反倒像尋常人家的母親一般。
“遊公子,這幾日澍兒可曾讓你受累?”程母笑道,“這孩子自小頑劣,讓大将軍慣壞了。”
“哪裡的話,多虧程捕頭仗義相助,我才能多次死裡逃生。”遊稚絞盡腦汁模仿宮鬥劇中的客套話,“如今仍在府上叨擾,恐怕擾了公主殿下的清淨。”
“遊公子不必客氣。”程母溫婉地笑了笑,“我素來喜歡熱鬧,隻是澍兒年少離家,家中終究是清冷了些。”
遊稚心裡狂吼:這尴尬的商業互吹到底什麼時候能結束?!
所幸沒多久,程澍便風風火火地回來了,手裡還拎着遊稚的古琴和留在煙月樓的所有家當。随意與母親交談幾句後,便拉着遊稚要走。
兩人分别向程母行禮告退,走出門後,遊稚看着院子裡堆放的大箱子,滿臉疑惑:“這些……是我在館中所留之物?”
“嗯。”程澍應聲,輕輕牽起遊稚的手。
遊稚瞬間被電了一下似的,異樣的酥麻感蹿遍全身,讓他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程澍被他的反應逗樂,笑道:“卿遠,可曾想我?”
遊稚的大腦瞬間當機。
——臉上發燙,心跳狂飙,手心冰冷,意識宕機。
好幾秒後,他才結結巴巴地擠出一句:“嗯……你去做的事,可還順利?”
程澍握緊他的手,将自己的溫度傳遞過去,唇角微揚:“順利。我查出殺害王霖的兇手了。”
遊稚猛地瞪大雙眼,既震驚又欣喜,眼裡滿是期待,催促程澍快點說下去。
程澍卻不急,改為十指相扣,與遊稚的手掌緊密貼合在一起,這才緩緩道:“正是那酒博士李六。”
“這……”遊稚難以置信。
168号給他講過李六的故事,按設定來說,這人不僅行事穩重,還是個頗受敬重的長者,怎麼會和王霖的死扯上關系?
“李六哥為何殺他?”遊稚忍不住問道。
“卿遠,李六初來汴京之時,受你不少照顧吧?”程澍稍帶醋意說道。
“唔,約莫三年前,李六哥隻身一人來汴京,被人騙光錢财,那本是他向官府買酒曲的錢,”遊稚依照168号提供的劇本說道,“我看他可憐,又是鄉黨,便給了他幾兩銀子,足夠他買酒曲和三個月的口糧。”
“卿遠果真好心腸。”程澍笑道,“李六對你有意,又想報恩,便時常做些揚州菜,并帶上一壇揚州酒與你。”
遊稚點點頭,李六确實是一個重情義的人,但對他有意這事兒,原著中的遊稚還真不知情。畢竟在這本小說裡,他是個冰山雪蓮絕世聖母的角色,平日裡照顧的人太多了,根本分辨不出誰是單純想報恩,誰是另有所圖。
“那日李六照例在煙月樓裡賣酒,去後廚取酒時,無意間聽見王霖與華芳密謀給你下藥之事,又知那王霖一直對你不懷好意,便起了殺心。”程澍牽着遊稚走回卧房,吩咐厮役們搬東西,拉着遊稚在花園裡緩步而行,“李六也是蘇州人,深知兩相宜的習性,便在王霖每日必點的綴星木樨餅上撒了兩相宜的花蕊,正是從後院裡偷摘的。”
遊稚聽得心驚,若非李六先下手為強,那日之後的後果不堪設想。不過,這案子前幾日毫無頭緒,為何突然就破了?他在腦海裡低聲詢問168号,又好奇地問程澍:“淮予,你是如何推斷出兇手是李六哥的?”
“我見他神色慌張,不斷詢問你的情況,便撒了個小謊。”程澍摘下一朵嬌豔欲滴的姚黃牡丹,溫柔地插入遊稚的發髻,“我告訴他,仵作已查明王官人死因,汴京城中隻有你處有兩相宜,王夫人因此抓了你去送官,如今正關押在牢中候審。李六聞言,便急切招供了。”
遊稚回想起第一晚程澍審劉龜和華芳時的模樣,那不怒自威的氣質,确實有種光用一個表情就能讓人吐露心聲的魔力。
“雖然兇手是找到了,但王霖罪大惡極,李六也是不得已才動手。”遊稚微微皺眉,心生不忍,想為李六求情。
程澍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淡然道:“昨夜在王府花園裡共挖出十四具屍體,加上俞廷和華芳的口供,王霖此案已是鐵證如山,罪無可赦。我已寫了折子上呈府尹,李六哥的事,你不必擔心。他雖對你有意,卻從不曾逾越半分,還将你從王霖手中救下,如此重情重義之人,我自會保全于他。待貢品案了結,又逢皇後誕下龍子,官家會大赦天下,那時大将軍可保李六哥無事,繼續在這汴京城中做他的酒食生意。”
遊稚放下心來,這次總算感覺一切塵埃落定,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會結束這個劇本。他謝過程澍,看着滿園盛放的各色牡丹,突然感覺歲月靜好,竟有一絲想在這裡慢慢變老的沖動。
将軍府的雜役們手腳麻利,很快便将遊稚的行李收拾妥當,整齊碼放在房中。程澍領着遊稚進入房内,沉吟良久,說道:“待案件了結,卿遠有何打算?”
遊稚一時答不上來。那時大概就是他離開的時候吧,雖然遊稚在心裡不停告訴自己,這一切皆是虛幻,但看着眼前有血有肉、有情有義的程澍,他竟舍不得離開,隻能在心裡糾結。
程澍認真的表情讓他想起了書中見過的一句話:當你站在我面前,我便開始懷念,因為我知道你即将離去。
“唔……”遊稚苦惱地沉吟片刻,“賣身契在□□手裡,五年後才能贖身。我恐怕……得回煙月樓中繼續奏琴。”
程澍淺笑着從懷裡拿出一張泛黃的紙,遞到遊稚手裡。遊稚接過一看,竟然是他的賣身契,上面清楚寫着十年内不得贖身,如今過去五年,他已為□□賺了不知多少銀兩财帛。
遊稚拿着賣身契的手指微微顫抖,難以置信道:“淮予,你是如何拿到的?”
程澍道:“昨日連夜從□□家中搜出貢品十一件,他想賄賂我,我便收了。日後恐有牽連,所以……卿遠,你可願随我浪迹天涯?”
遊稚知道程澍不是貪官污吏,這賣身契多半是他從□□那裡詐來的。雖然□□平日裡對館裡的小唱們算不錯,但他自己也早就賺得盆滿缽滿,想來也不會真的在意這點錢财。
遊稚心想,隻要答應程澍,這本書大概就快完結了吧。他含羞帶臊地點了點頭,給出了與第一次程澍問他“跟我走麼”時一樣的答案。
真是奇妙——遊稚心想,短短幾天的相處,他竟然會對一句再簡單不過的話如此動容。
隻是說走,到底要走去哪呢?程澍父母健在,難道真要遠走高飛嗎?
似乎看穿了遊稚的疑慮,程澍一邊沏茶,一邊緩緩道:“卿遠,你可還記得五年前,你逃往杭州時,在錢塘門外的軍巡鋪被人攔下之事?”